如今記名的事情已經塵埃落定,沈明棠也正想見一見周姨娘。
當著沈遠山的麵,她露了猶豫,“姨娘厭我,若我去了,姨娘肯定會更生氣的。”
沈遠山心裡清楚周氏對這個女兒的不喜,隻是他嘴上道,“她是你親娘,怎麼可能厭你,她既是喊你了,你便去看看她。”
就聽旁邊的秦氏道,“我陪你一起去。”
“我們姐妹聽夫人說過,府上還有個周姨娘,不如我們姐妹同去拜見吧?”趙姨娘在旁邊開口。
秦氏看向沈遠山,“老爺也一同去吧。”
沈遠山皺了眉。
他想起上次去看周氏時,周氏的屋子裡滿是腥臭的味道,他當時進去安慰了幾句,便覺得惡心欲嘔。
原本他是喜歡周氏伺候的,可那日之後,他壓根不想再過去。
隻是秦氏當著兩個妾室和女兒的麵說了,他到底還是要給兩分薄麵。
“好。”沈遠山率先抬了步子。
其他人則跟在他的身後。
隻是到了周氏的院子時,沈遠山在屋門口停住了步子,“我與你娘在外麵等等,想來她是想先見你。”
這話是對著身後的沈明棠說的。
沈明棠很是乖巧地應了聲是。
她無所謂自己來還是帶著秦氏和沈遠山過來,他們來與不來,都不會影響她對周姨娘的‘致命一擊’。
不過,都來了更好。
嚴冬寒冷,屋門是緊緊閉著的,丫鬟把門剛打開了一條縫兒,裡麵騷臭哄哄的氣味就傳了出來。
沈遠山忍不住屏住了氣息。
沈明棠像是無所覺,她抬步進了屋子裡,任由著身後的丫鬟將門合上。
她在屋中間站定,掃了床上蜷縮的周姨娘一眼,又打量了屋內四周。
外麵院子裡正逢冬日,瞧不出太多差彆。
可這屋裡……著實滄桑破敗了。
周姨娘向來是個附儒風雅的人,屋裡四季要養著不同的花兒,擺放的瓷器都是瞧著精美又大氣的,一個姨娘的屋子裡布置的比府中主母的屋子還要闊氣華麗。
這就是周姨娘一直以來的生活。
如今不成了。
屋裡的瓷器擺件皆被秦氏命人拿走,因著失勢,花房再不曾給她送過一朵花,甚至丫鬟打掃也不儘心。
最重要的是,周姨娘身上蓋著的那被褥,是她上一次來就有的。
看來是一直沒人換過。
“你終於來了。”周姨娘的嗓子沙啞,她瞧見沈明棠的身影,掙紮著想起來。
她麵容枯槁,眼珠子直直瞪著,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姨娘怎麼瘦成這樣了?”沈明棠站在屋中不動,語氣卻分外和善關切。
周姨娘艱難地將自己的身子撐了起來,單是倚在床頭的這個動作,便耗儘了她的大半力氣。
她直勾勾地看著沈明棠,眼裡是掩飾不住的陌生和懼意。
她好像……從未認識過這個沈明棠。
待聽見沈明棠‘佯裝’關心的問話,周姨娘想哭又想笑。
“還不是你害的。”她啞著嗓子道,“沈明棠,你知道,你都知道了……”
這幾日,她心驚膽戰,日思夜想,反反複複不得安寧。
都是因為沈明棠那日突然留下的話。
她想問個清楚,想知道沈明棠到底什麼時候知道的,又怕她想錯了,實則沈明棠不知道。
這件事,讓她的心頭永遠不得寧靜。
飯吃不下去,睡覺睡不踏實,她的身子本就虛弱,眼看著竟是好不起來了。
她不甘心。
她要親口問清楚!
“姨娘,我當然知道了。”沈明棠終於肯往前走了兩步,“不然姨娘為什麼會認為我性情大變?”
周姨娘整個人僵的不敢動。
她正好對視上眼前人的目光,頓時後背涼意層層疊疊,很快就攀附到了臉頰處。
她第一次見有人會這副眼神。
那不是恨,也不是怨,是一種要將人置之死地的堅決,是……看死人的眼神,譏諷和冷漠已經不算什麼。
她猜過沈明棠可能被厲鬼附身,猜過沈明棠是在宮裡被富貴眯了眼,猜過是睿王送來的嬤嬤挑撥。
甚至,她為此尋了個假和尚,想借著鬼神之名,靠著老夫人的威嚴,將沈明棠帶離沈家。
怪不到當時沈明棠半點不懼。
沈明棠變了這副樣子,不是因為她被鬼附身,而是因為她知道了真相!
這些日子,繃在周姨娘心口處的那根繩,終於撕拉斷開。
她整個人恍若無力,心裡咚咚跳的按也按不住,身子朝著後麵栽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姨娘聽見自己的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