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準備好了。"她告訴周影,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急促的心跳。
在影宅中,周影悄無聲息地潛入管家書房。與現實中的整潔有序不同,影宅中的管家書房雜亂陰森,牆上掛著的不是字畫,而是一些扭曲的影像,仿佛凝固的痛苦瞬間。空氣中漂浮著絮狀的暗影,不時發出細微的啜泣聲,像是被困在時間縫隙中的冤魂。
周影徑直走向書架,那裡擺放著一本厚重的《王氏族譜》。在影宅中,這本書散發著詭異的紫黑色光芒,書頁無風自動,發出沙沙的聲響,如同低語。
她小心翼翼地觸碰族譜,書本竟自動翻開,露出後麵一個暗格。暗格中放著一本以特殊皮質裝訂的冊子,封麵上沒有任何文字,但周影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強大能量,那是一種令人不安的波動。
"找到了。"她通過心鏡告知周綰君,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是一本很奇怪的冊子,皮質...像是人皮。"
周綰君在現實中打了個寒顫,強迫自己保持冷靜:"能看清裡麵的內容嗎?"
周影輕輕翻開冊頁,指尖傳來令人作嘔的觸感。冊子內頁泛黃,上麵以朱砂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跡,記錄著一個個代號和簡短的備注。朱砂的顏色暗紅,像是乾涸的血跡。
"看起來像是一本...名冊。"周影一頁頁翻閱,聲音逐漸凝重,""玉簪",贈予李知府,換鹽引三道;"琉璃",送與陳將軍,得關防通關;"青瓷",轉贈鹽商趙,獲白銀五千兩..."
周綰君越聽心越冷。這些美麗的名號背後,顯然是一個個被當作貨物交換的女性。她們的名字被抹去,隻剩下一個個冰冷的代號,記錄著她們被交換的價值。
"翻到最後一頁。"她急切地說,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周影依言翻到冊子末尾。在那裡,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代號——"墨硯"。
"墨硯..."周綰君喃喃重複,忽然想起父親的書房裡總是擺著一方古舊的歙硯,父親曾說那是祖傳之物,名為"墨海"。每當父親思考時,總會無意識地摩挲那方硯台,指尖劃過硯麵上的天然紋理。
備注隻有簡單的四個字:"窺秘,已渡。"
周綰君如遭雷擊,整個人僵在原地。父親果然與王家的秘密有關!他已窺見了秘密,那麼"已渡"是什麼意思?是被送走了?還是...
就在這時,現實中的房門被輕輕敲響。門外,大夫人溫柔的聲音傳來,那聲音甜美如蜜,卻讓周綰君渾身冰涼:
"綰君,睡了嗎?劉把頭家老太太病了,老爺想讓你過去幫忙照看幾天。"
周綰君手一抖,差點打翻手邊的茶盞。劉把頭...那個在《渡冊》中多次出現的人物,那個王老爺和管家密謀要讓她去"暫住"的人...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起身開門。大夫人站在門外,身後跟著兩個丫鬟,手中捧著幾件新衣裳和一些首飾。那些衣裳料子華貴,刺繡精美,首飾在燈光下閃閃發光,卻像是祭品般令人不安。
"劉老太太信佛,最喜歡清秀可人的姑娘。"大夫人慈愛地打量著周綰君,目光在她臉上流轉,"你識文斷字,又懂禮數,去陪老太太說說話,讀讀佛經,最合適不過。"
周綰君垂下眼簾,掩飾眼中的驚濤駭浪:"綰君遵命。"
大夫人滿意地點頭,示意丫鬟將東西放下:"好好準備,三日後出發。這可是個好機會,若是得了劉老太太歡心,將來好處少不了你的。"
說完,她轉身離去,裙裾曳地,無聲無息。
周綰君關上門,背靠著門板緩緩滑坐在地。父親代號旁的"已渡"二字在她腦海中盤旋不去,而此刻,她即將步上同樣的道路。
窗外的老槐樹上,一隻夜梟發出淒厲的叫聲,像是在為即將到來的命運哀悼。
九十多年後,周晞手中的收音機突然發出一陣刺耳的電流聲。太姥姥冬梅講述往事的聲音中斷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更加年輕、更加急促的聲音:
"小姐當時就知道,所謂的"照看",在《渡冊》裡,叫做"瓷鶴出籠"。那是王家慣用的暗語,意思是將一個女子作為禮物送出,以換取利益。而"瓷鶴"指的就是那些如瓷器般精美、如鶴般優雅,卻注定要遠離故土的女子。"
電流聲戛然而止,磁帶恢複了正常,但周晞已無法平靜。她看著手中那半片古老的銅鏡,鏡麵上自己的倒影似乎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而在1925年的那個夜晚,周綰君坐在地上,月光透過窗紙照在她蒼白的臉上。她輕聲自語,聲音在空蕩的房間裡回蕩:
"瓷鶴出籠..."
窗外,烏雲遮月,夜色深沉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