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謝中銘已經冷靜下來了,去完派出所,他就回去找喬星月問個清楚明白。
他冷靜地騎著車,道,“人教人教不會,事教人,一次就會。等你二哥踩過鄧盈盈的坑,他自己就醒悟了。”
這時,自行車在街道的一處坑窪處,顛了一下。
江北楊腿長,這一顛,他腳下那雙膠鞋撞在地上,腿抬起來又酸又累,他單手夠著謝中銘的腰,“中銘,你換我騎一截路,你下來,我這樣坐著好費勁。”
“把你手拿開。”謝中銘十分不習慣彆人碰到他的身體,哪怕是自己多年來最好的兄弟江北楊。
……
紅星三路,派出所。
那個被喬星月送來的穿著花襯衫的寸頭男,此時此刻正和江春燕一起,手上戴著手銬,被銬在派出所的桌腿上。
兩人蹲在地上。
旁邊的鄧盈盈,一個勁兒地跟公安同誌說著好話,“同誌,我媽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你們先把她的手銬鬆開好不好,拜托你們了。”
公安同誌一臉嚴肅,“年紀大就可以倚老賣老?你看她把我戰友的臉給抓成啥樣了?”
這公安同誌,就是一個多月前,辦理喬星月和江永強案子的那個高高大大的同誌。
他正拿著一瓶碘伏,給戰友消著毒,那戰友偏瘦,個子偏矮,臉上被抓出一道道血印,就算愈合,恐怕也會毀容。
被扣在桌腿上的江春燕凶神惡煞道,“誰叫你們不把我外甥給放了,這都給你們關了一個半月了,啥時候放人。你知不知道,我認識錦城軍區第六師的師長,等他來了,有你們好果子吃的。”
每次江春燕惹了禍事,都會搬出謝江來。
恐嚇完,她又看向跟她一起被扣在桌腿上的花襯衫寸頭男,“小夥子,你咋不告今天把你送進來的那個女的。我告訴你,她叫喬星月,她在大院裡到處勾引男人。她是不是拿銀針紮你了,你告她紮你,告她對你耍流氓,彆放過她。”
這花襯衫寸頭男,倒是想告今天把她送進派出所的那女的,可是他有案底,不隻一次案底,除了搶劫坐過牢,還調戲過婦女同誌。
這回隻能認栽。
就在這時,江北楊和謝中銘走進派出所。
江北楊一眼見到蹲在地上凶神惡煞的江春燕,要是他二哥江北鬆真娶了鄧盈盈,有江春燕這樣的丈母娘,日後不知道還有多少雞飛狗跳的事情。
江北楊可不想鄧盈盈和他二哥江北鬆,再扯上啥關係。
鄧盈盈見這二人進了派出所,一個是她喜歡的男人,一個是喜歡她的男人的弟弟,她立馬又換了一副嘴臉,對她媽江春燕一通說教。
“媽,我都跟你說了,不要胡攪蠻纏,好好聽公安同誌教育,你咋就是不聽呢?”
要是嫁不了謝中銘,她還可以嫁江北楊的二哥江北鬆。
江北鬆好歹是個營長,一個月也有八十多塊的工資加津貼,就如她媽江春燕所說的一樣,以後能每個月拿到江北鬆的工資,日子不要太好過。
若要是能順利嫁給謝中銘,她才看不上江北鬆那點工資。
但人要學會騎驢找馬,要是拿不下謝中名,退而求其次嫁給江北鬆,也不是不行。
人總要給自己留條後路。
打一進派出所,謝中銘的注意力,便不在江春燕也鄧盈盈身上,而是在被扣在桌腿上的花襯衫寸頭男身上。
郵局的同誌說,“胖丫”去郵局打電話的時候,有個穿花襯衫的寸頭男,一看就像登徒子,一直和“胖丫”搭茬。“胖丫”出了郵局,這花襯衫寸頭男還跟了出去。
就是這男的?
他問給戰友擦著碘伏的公安同誌,“同誌,把這花襯衫男人送進來的女同誌,是不是把江永強送來的那個女同誌。”
“謝團長,是你?”這高高大大的公安同誌,一眼認出謝中銘,“對,就是被江永強拖進玉米地的喬同誌,謝團長,你回去勸勸喬同誌,雖然她身手了不得,但是她一個女同誌最好還是不要一個人出門。她長得惹眼,怕那些不懷好意的壞人打她主意。”
謝中銘心中的答案,又多了一個肯定。
他忘了自己是來處理江春燕和鄧盈盈的事情,一股熱血漫過四肢百骸,明明已經有了答案,卻仍舊急切地想要找喬星月問個清楚明白。
修長的雙腿朝派出所外邁去,目的地隻有一個地方——家。
他要回家問個明白,喬星月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他是她男人。是不是打從給他做手術的時候,就認出他來了,認出來了,為啥不告訴他。
手臂突然被身後的人給拉住。
回頭一看,是鄧盈盈。
“中銘哥,你不是來帶我和我媽回家的嗎。我已經批評過我媽了,你幫她向公安同誌說幾句好話,好不好?”
謝中銘一把甩開鄧盈盈,被扣在桌腿上戴著手銬的江春燕,朝他望來,“謝中銘,趕緊的啊,讓公安同誌把我放開。”
謝中銘不多言,望向高高大大的公安同誌,道:“同誌,她犯了什麼事,該怎麼處理,該怎麼教育批評,就怎麼處理。我爸說了,不用看他的麵子,壞人做錯了事,就該接受教育。”
這是他的態度,也是謝家的態度。
這公安同誌還怕江春燕有謝師長那樣的靠山,讓他難辦。
有謝團長這句話,公安同誌把心放回了肚子裡。
說完這句話,謝中銘大步離去,後麵跟著江北楊,以及江春燕的訓訴聲,“謝中銘,你們謝家這是要忘恩負義嗎,彆忘了你鄧叔救過你爸的命。”
哪裡還有人回應江春燕,謝中銘冷漠堅硬的態度,就是最好的回應。
他騎著二八大杠,沒等江北楊,便揚長而去。
好在江北楊跑得快,追上他後,趕緊跳了上去,“你咋不等等我。”
二八大杠一路狂奔。
謝中銘快速地踩著腳踏板,鏈條飛速轉動著。
“中銘,你騎慢點,這麼著急回去乾啥?”
謝中銘不但沒慢下來,踩動腳踏板的速度越來越快,幾乎一口氣騎到家門口的院門前。
此時,天色完全黑了下來,隻剩下院前的一盞路燈,照著院子裡長得茂盛的那塊菜地。
菜地裡的瓜果蔬菜,迎著晚風隨風搖曳著,那掛在番茄苗上的番茄,長得紅彤彤的。
喬星月正蹲在地裡,把一顆又一顆的大番茄剪下來,放進菜籃子裡,準備明天早上做西紅柿蓋澆麵。
江北楊瞧見謝中銘跳下車,車還沒停穩,整個雙手丟開自行車,朝院裡走去。
他停在了喬星月的麵前。
江北楊望向喬星月時,這才發現喬星月今天穿了一件白襯衣,襯衣紮在藏青色的百褶裙裡,係著同色的腰帶,勾勒出她纖細妙曼的腰身,以及她垂在右側的辮子,辮子上綁著的藏青色的絲帶。
這,這,這咋跟郵局同誌描述的“胖丫”一模一樣?
江北楊扯了扯謝中銘的袖子,附到他耳邊,小聲問,“中銘,這喬同誌不會就是你家胖丫吧?”
想想,好像不無可能。
安安和寧寧,一個先天性對花生過敏,一個先天性哮喘,都是謝家的家族遺傳病。
安安寧寧是中銘的娃?
這喬同誌,真的有可能就是胖丫。
謝中銘沒有理會江北楊的大吃一驚,他明明想要上前半步,靠近喬星月,問她是不是就是胖丫。
可這會兒,整個人被複雜的情緒裹挾著,被釘在原地,胸腔裡的心跳聲跳得震天響。他喉嚨發緊,想喊出胖丫的名字,卻堵著一團說不清的激動與不敢置信——這怎麼可能是同一個人。
好多話要問她,可隻剩下他釘在喬星月身上那複雜、激動、不可思議、震詫的目光。
喬星月從番茄地裡,拎著籃子起了身——謝同誌和江同誌,咋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
“謝同誌,這是咋了?”喬星月乾脆利落問。
謝中銘喉嚨滾動,攥緊手指,按壓著胸口複雜的情緒,緩緩開口,“星月,你是我媳婦胖丫,對不對?”
不用喬星月回答,她就是他媳婦,謝中銘無比肯定。
但他要從她的口中,聽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