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生瀾的身體像一株被暴風雨摧折過的幼苗,在珍貴的藥材和精心的照料中,極其緩慢地重新紮根、抽枝。能下床走動時,已是半月之後。
腳步虛浮,需扶著牆壁或陶太監的手臂,走上幾步便氣喘籲籲,冷汗涔涔。
但至少,她重新“站”了起來。
暖閣依舊是囚籠,卻多了幾分“體麵”。
炭火充足,飲食/精細,熏籠裡終日燃著吳太醫配製的、據說有助於她恢複的溫和藥香。
南宮容璟沒有再來,但他存在的方式無處不在——通過陶太監每日詳儘的稟報,通過吳太醫診脈時偶爾轉達的隻言片語,通過暖閣外那些如同釘子般沉默肅立的侍衛。
沈生瀾表現得異常“配合”。
她按時喝藥進食,遵從醫囑活動休養,對陶太監保持沉默的恭敬,對吳太醫的詢問有問必答,隻是答案常常透著大病初愈的遲鈍和茫然。她不再主動提起任何關於夢境、墨家或星隕石的話題,仿佛那場凶險的生產和隨後的病痛,真的耗儘了她的心神,連同那些破碎的記憶也一並封存了。
她在等。等南宮容璟按捺不住,等蔣應韓那邊可能的新動作,也等孫婆子再次帶來關於周氏或外界的消息。
最先按捺不住的,果然還是南宮容璟。
這天午後,沈生瀾正倚在窗邊(被封死的木板已換成更厚實、隻留幾道縫隙透光的鐵板)的軟榻上,借著縫隙裡透入的微弱天光,慢慢地、一針一線地縫著一件小小的、看不出顏色的嬰兒肚兜。
針腳歪歪扭扭,與其說是縫製,不如說是一種笨拙的、寄托思念的儀式。
陶太監無聲地進來,放下新煎的湯藥,垂手立在一旁,並未像往常一樣立刻退下。
沈生瀾停下針線,抬起眼,目光平靜地看向他。
“夫人,”陶太監的聲音依舊平板,卻少了幾分往日的空洞,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緊繃,“王爺……請您去書房一趟。”
終於來了。
沈生瀾心中了然,麵上卻露出恰到好處的訝異和一絲不安:“現在?我的身子……”
“王爺吩咐,務必請夫人移步。”陶太監的語氣不容置疑,上前一步,做出攙扶的姿態。
沈生瀾知道拒絕無用。
她放下針線,在陶太監的攙扶下,慢慢起身。
久臥初起,眼前一陣發黑,她扶住桌沿穩了穩,才邁開虛軟的腳步。
穿過熟悉的回廊,守衛比之前更加森嚴,幾乎五步一崗,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她。
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沈生瀾垂著眼,儘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心中卻在飛快地盤算南宮容璟此番召見的用意。
書房的門敞開著。
南宮容璟並未坐在書案後,而是站在懸掛的巨大輿圖前,背對著門口。
聽到腳步聲,他緩緩轉過身。
他今日穿著一身玄色繡暗金蟠龍紋的親王常服,襯得臉色愈發冷白,眼底有淡淡的青影,似是休息不佳。
他的目光落在沈生瀾身上,銳利如初,仔細地審視著她依舊蒼白但不再死氣沉沉的臉,以及那明顯清減卻挺直了些的脊背。
“看來,吳太醫的方子還算有效。”他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
“托王爺洪福,妾身已好些了。”沈生瀾福了一禮,聲音低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