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有一個棺材。
是我躺著的棺材。
木頭紋理粗糙,硌著後背。
一股新木和泥土的混合氣味,直往鼻子裡鑽。
我的手腳動不了。
被粗麻繩捆著,勒得生疼。
繩結死死扣在腕骨上,越掙越緊。
我扭過頭。
我旁邊躺著一個紙人。
紙人臉上,畫著大大的、咧開的紅嘴。
兩團圓圓的胭脂,像兩灘血,塗在慘白的臉頰上。
它沒有眼珠,眼眶是兩個空洞的黑圈。
它就那樣貼著我,冰冰涼涼。
我猛地睜開眼。
胸口劇烈起伏,喉嚨發乾。
窗外,天還是黑的。
手腳自由,沒有被綁。旁邊隻有爹娘僵硬的身體。
但棺材的感覺,紙人的樣子,清清楚楚印在腦子裡。
那個夢,像一道催命符,我總感覺這個夢像一個預言一樣,好像在預言中的死亡。
我坐起來,沒時間多想了。
家裡冷得像冰窖。
我在灶房角落找到兩個硬邦邦的窩窩頭,掰碎了,混著冷水,硬塞進喉嚨。
然後,扛起牆角的鐵鍬。
鐵鍬很沉。
我走到離家不遠的一處荒坡,選了個背陰的地方,開始挖。
鐵鍬頭砸進凍土,發出悶響。一鍬,一鍬。
手掌很快磨破了,血混著泥。
汗順著下巴滴進土裡,我不停。
挖到太陽升到頭頂,坑勉強能躺下兩個人。
我回家,先把娘背出來。她身子沉,我腿腳發軟。
再回去,抱起爹。爹很輕,像一捆乾柴。
我把他們放進坑裡,並排擺好。
又從家裡拿來那把削竹篾的短刀,和兩塊破木板。
我用刀尖,在木板上刻字。
父巫明之墓
母柳娘之墓
刻好了,把木板插在墳頭。
我跪下來。
看著那兩堆新土,眼淚一下子湧出來,止不住。
我沒出聲,就是掉眼淚。哭了很久,直到眼睛又乾又澀。
然後,我重重磕了三個頭。
額頭抵著冰冷的泥土。
站起來,轉身,下山。
沒回頭。
我拖著雙腿回到家。
推開虛掩的木門,腳步卻猛地頓住。
村長就站在屋子中央,背對著我。
我幾乎是瞬間就繃緊了全身的肌肉,反手緊緊握住了彆在後腰的短刀刀柄,冰冷的觸感讓我混沌的腦子清醒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