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聽著我的描述,靠著牆,仰起頭,看著天花板,久久不語。
很快蘇青就接到了一個電話。
蘇青接到那個電話臉色變得更加凝重。
掛了電話後她匆匆叮囑我一定要鎖好門窗,這幾天儘量不要外出,更不要對任何人提起關於夢和畫的事,然後便快步離開了。
畫室裡隻剩下我和平安,還有那幅散發著不祥氣息的畫作。
我反鎖了門窗,抱著平安坐在閣樓的沙發上,心裡亂糟糟的。
中午時分,門外傳來了汽車聲和熟悉的腳步聲。
我謹慎地從貓眼看出去,是蘇青和默然一起來了。
默然手裡提著幾個外賣餐盒。
打開門,默然一看到我,眼睛瞬間亮得驚人,他沒像往常那樣打招呼,反而一個箭步衝上來,在我還沒反應過來時,給了我一個大大的、用力的擁抱!
“巫祝!我的天!蘇青姐都告訴我了!太酷了!你簡直太酷了!”
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拔高,帶著毫不掩飾的興奮和……崇拜?“預言殺人!還能畫出來!這簡直像是電影裡的情節!你是個天生的藝術家,不,是天生的……通靈者!太不可思議了!”
我被他的擁抱和一連串的驚呼弄得手足無措,僵在原地。
蘇青跟在後麵進來,眉頭緊鎖,臉色依舊不好看。
她看了默然一眼,眼神裡帶著不悅,但沒說什麼,隻是默默地把餐盒放在桌上。“先吃飯吧。”
吃飯的氣氛有些詭異。
默然依然沉浸在一種發現“寶藏”般的興奮中,不停地問東問西,關於夢的感覺,關於畫畫的細節。
我食不知味,簡單地回答著。
蘇青吃得很少,她放下筷子,看向我,眼神恢複了平日的冷靜探究,但深處依舊藏著憂慮:“巫祝,關於凶手模仿的‘換骨’……你以前聽說過類似的說法嗎?任何民俗、傳說,或者……邪術儀式?”
我停下筷子,努力在記憶裡搜尋。
鬼婆念叨過的那些零碎東西裡……
“我記得……”我猶豫地開口,
“鬼婆……就是救我們出來的那個婆婆,她好像提過一點。不是我們那裡的,是她聽她娘說的,她娘家那邊更深的山區裡,流傳過一個很老的傳說,叫‘換骨守孝’。”
蘇青和默然都看了過來。
我努力回憶著鬼婆當時混雜在咒罵和回憶裡的零星話語:“好像說,古時候有些地方,如果父母或者至親長輩死得特彆慘,或者含冤而死,怨氣不散,子孫後代就會遭殃,家宅不寧,甚至斷子絕孫。
有一種極端的、也是被禁止的邪法,就是找到一對與自家橫死長輩生辰八字有些契合、最好是福壽雙全的活人夫妻,在特定的時辰和地點,用特殊的骨器,將他們‘換骨’。”
“換骨?”蘇青追問。
“嗯,”我
點點頭,“說是把這對‘替身’夫妻的脊椎骨完整抽出,然後交換,再放回各自體內。這樣,這對夫妻就代替自家那含冤的長輩,承受了所有的痛苦和怨氣,他們的魂魄會被困在那被交換的骨頭裡,永世不得超生,而施術者家的厄運和冤孽,就轉移到這對夫妻和他們後代身上了……算是用一種極致的殘忍,來‘守住’自家的‘孝道’和平安,所以叫‘換骨守孝’。但這法子太損陰德,據說就算成功,施術者一家最後也往往不得好死,所以幾乎隻是傳說,沒人真的見過……”
蘇青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太棒了!”
默然卻猛地一拍桌子,把我和蘇青都嚇了一跳。他雙眼放光,看著我和蘇青,“看看!民俗傳說加精準預言!還有這極具衝擊力的畫作!巫祝,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獨一無二的賣點!絕佳的故事!你的畫,加上你的‘能力’,完全可以打造出一個轟動性的藝術家人設!那些搞當代藝術的、喜歡神秘學和邊緣文化的收藏家、畫廊,會為之瘋狂的!”
“默然!”
蘇青厲聲打斷他,臉色沉了下來,“你在說什麼?!這是凶殺案!兩條人命!不是你的商業噱頭!巫祝的能力……如果這真的是能力,它應該用於幫助破案,抓住那個殘忍的凶手,告慰死者!而不是拿來炒作賺錢!你這是在消費死者,玷汙藝術!”
默然臉上的興奮收斂了一些,但眼神依舊灼熱,他轉向蘇青,語氣變得認真而快速:“蘇青姐,我尊重你的職業和你的正義感。但我們是活在現實裡的人!抓住凶手是你的工作,我相信你能做到。可巫祝呢?平安呢?她們要活下去!在這個城市體麵地、有安全感地活下去!需要錢!”
他指向我,又指向樓上:“巫祝有這種……姑且稱之為‘天賦’吧,為什麼不能善加利用?畫畫是她的表達方式,現在這畫有了前所未有的背景和故事,它能換來錢,換來關注,換來資源!這有什麼錯?難道非要讓巫祝藏著掖著,抱著金飯碗,卻帶著平安朝不保夕地掙紮,你就滿意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
蘇青的聲音也提高了,帶著壓抑的怒火,“但你不能把這種涉及命案的東西當成商品!這對死者不敬,對巫祝也不負責任!這會把她推到風口浪尖,引來不必要的危險和關注!你考慮過嗎?”
“危險?默默無聞、窮困潦倒難道就不危險?”
默然寸步不讓,語速更快,“蘇青姐,你穿著警服,有單位,有保障。巫祝有什麼?她隻有這個屬於你的畫室,和需要她照顧的平安!你說平安腦子不好,以後呢?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醫學發達了,有辦法治了,那需要多少錢?天文數字!到時候你讓巫祝怎麼辦?去求那些她根本接觸不到的人?還是眼睜睜看著機會溜走?”
他深吸一口氣,看著沉默下去的蘇青,語氣放緩,卻更顯得咄咄逼人:“我隻是個商人,但我講實際。現在有機會,能讓巫祝的畫被看見,能讓她靠自己的雙手——哪怕是這種特殊的雙手——賺到第一桶金,積累一些資本和名聲,為以後,為平安,鋪一點點路。這難道不比空談尊重和危險更實在嗎?死者需要正義,但活著的人更需要未來!”
蘇青張了張嘴,似乎想反駁,但看著默然認真的眼神,又看了看一旁低著頭、緊緊攥著衣角的我,她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
她疲憊地靠向椅背,閉上了眼睛,臉上寫滿了掙紮和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