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現在,舊日的鋒芒褪下,竟然有人能在一地碎玻璃的信任裡拾起最鋒利的刀刃,用無言擔保為他兜底全部山海。
窗外天光逐漸盛大,紫藤被風吹得砰然搖曳,花瓣灑在主控室的階台上,似水銀瀉地。
風琛的指節微顫,唇角繃成乾燥的淡線。他深深低頭,指背無意義地摩擦著桌麵,平日裡冷漠自持的殼仿佛被淩霄這一拍肩膀、這句承諾捅破。
他本能抗拒依賴、推開溫情,但這一刻,卻像是凝固已久的雪地被春水滲透開一條縫隙,暖流悄然蔓延。
淩霄忽而轉入視頻通話,畫麵裡倦意未眠的眼眸仍舊淡定。
淩霄單手插兜,走向屏幕前,乾淨的側臉映出平日強勢下的柔和。
“同意不?”淩霄端起咖啡杯,鏡頭下衣袖微揚。
他的眼角因為熬夜熬出了一層青色陰影,卻依然笑意未減。
風琛終於收拾複雜的心思,手掌撫了撫額,輕揉太陽穴。
所有自卑、尖銳、質疑與懷疑都堆積在口腔後壁,卻都化作一聲極低的沙啞,“……好,借你這把東風是真的有些……難為情。”
微信消息亮起,銀行確認資金轉賬到賬,淩霄的個人擔保文件已簽。
風琛低頭看著那一串串數字,唇瓣終於噙起一點不協調的笑,說不出的心酸與感激在胸口混雜成熱意。
“彆傻了。有你就有這局棋。”淩霄又翻起左手食指,故意在屏幕前比出一個“1”,笑裡有驕傲又有莫名的溫情。
風琛眸中帶著疲憊,他抬頭望向屏幕,眉骨分明,額角汗水被光斑映濕。
他仰頭靠在椅背上,右手無意識地搓揉著左手手腕,指節微白。
平日裡,他總是鋒利自持,拒人千裡,從不聲張軟弱。
如今半分自尊狼狽落地,淩霄的擔保卻像重錘擊心,令扶持和倔強並存。
淩霄察覺到他的小動作,搖了搖頭,將筆記本輕推到腮側,身子微微前探,聲音低了幾分:“風琛,有時候你不用做所有人的天,因為我也可以為你背陰運籌,你哪天淋雨了,讓我借個傘,也不算失分。”
兩人隔著屏幕相對無言,思緒堆積成滔天巨浪,任憑空氣裡回旋著難以啟齒的信任和依靠。
此刻服務器上,測試驗收激流勇進,後台數據火速運轉。
熱流穿梭,風琛的指尖時而懸在鍵盤上空,時而輕觸發熱的散熱片,每一分觸感都像是沾滿了責任與救贖的重量。
他的唇瓣繃得死緊,極力遏製內心翻滾,但眼尾卻在屏幕反光中帶著微妙的顫意。
項目危機解除的消息馬上傳來,係統測試重新拉升進度表,風琛將獲救的信息彙總、歸檔,手指一頁頁翻過,砰然拍合,每次動作都帶著倔強迅猛的頓挫。
他將一組數據截屏發給淩霄,消息尾部還附上了一句極少用的“謝了。”
淩霄回以爆竹形狀的表情包,又發來一條語音:“少來虛的,欠我一頓蟹宴——等項目上線,我等你破局。”
風琛握緊手機,忽然揚起眉毛,試圖用調侃的腔調掩飾心頭的湧動:“你就等著吧,等我三十六計都用儘,蟹宴提前。”
兩人視頻頁右下角的時鐘指向午前。外頭天光敞亮,江南初夏熱風拂麵,花影落在書桌上斑斑駁駁。
主控室門外,有同事敲門來取數據,風琛隨手撫平睡皺的袖口,轉軸起身,嘴角倔強一彎——那一刻,所有被盛大的信任浸潤的血液,都在日光裡奔騰,江河倒卷,無聲誓言生長於光陰的隱處。
屏幕上,淩霄輕輕頷首。他沒有再多言語,隻是用一隻手輕輕地在屏幕前揮了揮,然後用歌劇式的誇張大手勢朝風琛的肩膀隔空“拍拍”,末了做出一個落地式的深鞠躬。
風琛沒忍住,眉頭揍了一下,差點笑出聲來。
他握著手機,猛地站起,順手把遊戲頭盔往電腦上一拍,眉頭擰成了驕傲的疙瘩。
每一滴倔強、每一寸清冷、每一回脆弱,都在今日這一場資本風暴與夥伴擔保中燃成暗火。
紫藤花落地無聲,主控室收起餘溫,窗外江水漣漪起伏。
服務器冷光流轉,把兩個男人彼此扶持、掩映的輪廓,映得更加深刻。
詩曰:
江流浩蕩信難移,
紫藤花落起縈思。
命壓風浪憑肩渡,
無聲誓言寫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