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數據風暴劈頭蓋臉。神經通路撞開,一股劇烈的感官流動狂湧而入——風琛的眼前電光翻滾,所見已非消亡區殘影,而是接連浮現的碎片畫麵:
孩童模樣的淩雲澤,裹著病色破舊校服,在雪夜街頭踽踽而行。
雪被過腰,他卻咬緊牙關在路燈下一遍又一遍修理瀕臨報廢的掌機。
微弱的光暈中,小小的肩背獨自承受著童年凜冽的風雪,眼神倔強裡帶著讓人難以逼視的寂寞。
時間閃轉,少年淩雲澤在實驗室獨自調試仿生接口。
燈光猶如冷泉,不停照著他蒼白卻堅決的側臉。
試驗失敗的瞬間,他極力收起尚未滴落的淚水,隻將兩頰緊貼冰涼的桌麵,如同與全世界為敵的孤軍。
再一刹,青年的他站在獎學金領獎台,周圍燈火輝煌,掌聲雷動。
但他隻是拎著證書,沉靜地轉身,從未回看。
烈烈光芒都化作他躬背落寞的一道剪影。
風琛指背緊扣淩雲澤,喉間浮起一股難以名狀的酸意。
他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那些畫麵裡淩雲澤始終如雕像般自持——久彆情感,卻偏有不可摧折的淩厲。
意識流轉間,風琛忍不住輕輕碰了碰淩雲澤肩頭,用力道把他從幻覺深淵裡拖回片刻現實:“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我是風琛——你不是一個人在扛了。”
淩雲澤眉峰狠蹙,冷汗伴隨過載的數據流爬上鬢角。
他想推開風琛,卻迷茫地僵在原地。掌心對掌心間的溫度一路沿神經爬升——尷尬與千鈞交纏下,淩雲澤的嘴唇微微翕合,最終隻是沉默地倚靠在風琛身側。
兩人步步為營,一道道崩潰的自動化壁壘在破裂,係統碎片如飛花冷雨。
風琛每向前一步,都要耗去巨量意識能量,隻為護住身旁那人的脆弱後背。
終於,他用力一拉,將淩雲澤摟進懷裡,轉身倚住還未完全崩壞的數據節點。
二人身體極近,風琛頸側星點冷汗,手臂死死扣住淩雲澤肩背。
敏銳地察覺到對方呼吸的起伏、手指微微抽動時克製的尷尬——不是風琛的戲弄,而是真切的保護。
他試圖逞強,沒想到這些細小觸碰令自己喉頭發緊。
幾分鐘,風琛終於在塌陷前勉強調回主控接口,騰出神經鏈將兩人數據“縛”在同一片緩衝層。
兩具身體僵直貼合,連細汗都混進了一起。淩雲澤向來傲岸,此刻卻無法掩飾掌心的濕滑,也再擋不住自少年至今所有暗夜孤行的脆弱。
他彆開目光,偏著頭輕輕抿一下嘴唇,下頦繃得比數據牆還緊。
風琛趁著崩潰停滯的幾秒,突然握緊了淩雲澤的指節,挑眉低聲調侃:“你今晚不許翻臉。
一次命都搭在我這兒了,誰都賴不掉。”
淩雲澤嘴角微動,本來要回擊,聲音裡卻透著彆樣的克製:“少來自作主張。
濕了手心也不關你事。”
身側的摩擦、心跳與電流共鳴攪作一團。風琛鼻息間帶笑,性格裡張揚與關切此刻無縫糅合在一起。
最後邊緣清空前,安全屋外的虛空驟然明亮,一束綠白光束刺破崩潰區域,將二人卷回主控緩衝區。
兩人一躍跌回實境,破風聲中,風琛率先鬆手,喘息未定,瞟見淩雲澤下意識整理袖口。
衣角斜上,襯得薄汗分明的下頦線格外清俊。
風琛頭發汗濕,收攏神經鏈,斜倚主機屏旁,試圖用玩笑掩去那一瞬的失控感:“放心——你是我救回來的。”
淩雲澤不自在地揉了下眼角,嘴唇抿成一線。
片刻後,他忽然抬眼:“多謝。”語氣乾脆,但那股從未示弱過的隱忍全都在這一聲道謝裡破碎。
風琛本能露出另類的挑釁笑意,卻終究隻是在身側並排坐下,肩膀微抵。
他看著淩雲澤重新恢複以往的桀驁時,眼尾輕輕勾起——信任的界限已然被共同的大難突破,彼此再無偽飾。
警報燈條複歸平靜,主控區窗外夜色如水,風琛側頭望去,隻見天光尚未瀉落,星點縹緲,濤聲深沉。
一切都像被燒灼過的烈焰洗淨,隻剩一絲不可辨的暖意。
此時樓下遠遠傳來風鈴碎響。
詩雲其下:
鐵衣難護雪夜寒,孤城一隅獨倚欄。
銀燈未滅赤子心,共度沉危識真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