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灃卻怡然自得,手背明目張膽地貼向風琛手腕,無聲地挑釁著他的自持極限。
這道漫長的光道內,理想與現實重重迭合,唯有風琛的呼吸越發急促,目光逐漸冷凝。
他的美突出在此刻的狼狽,胸腔漲滿嘈雜的情緒,卻攥不出一句體麵的反擊。
忽然,一道溫柔的數據流闖進空間,街角樓宇的表皮被刷上極致的油彩,突然亮起大麵積的數字壁畫。
牆上的AI速寫,隱約描摹了兩人的背影,色塊濃烈,筆觸奔放。
空氣裡蕩漾起一首無字的歌曲,旋律似夢如潮。
慕容灃雙目一亮,向前奔去,指尖輕碰數字壁畫上跳動的色彩。
壁畫隨他的動作蜷曲舒展,AI像是在模仿他們的動作——肩膀、手腕、相偎的剪影,逐漸填滿整麵牆,線條既有人類的粗糲情感,又帶著機械美學的奇異準確。
牆麵上甚至出現了兩人肩並肩、擦肩時表情糾結複雜的景象。
“你看,這才是我夢想裡的AI文明!”慕容灃眼神被強烈情感點燃,語速上揚,“它能擁抱想象,能像我們一樣出醜、掙紮、嫉妒、歡笑。
下一代的AI藝術,就是要和人並肩發瘋,把瑕疵當作勳章。”
風琛靠著身後冰涼的石柱,唇邊扯出一縷微不可察的冷笑。
他拍了拍衣袖上的塵埃,以推開慕容灃為借口,輕微用力,但指間還存著剛才的熱度,“可若一切都靠算法生成,藝術會不會淪為函數的疊加?
缺了掙紮的過程,還能有靈魂麼?”
慕容灃卻不理會,手肘狠狠一挽,把風琛拉到壁畫前。
“彆老用人的視線丈量AI,它們未必羨慕什麼靈魂。
能像我們一樣表達已經夠了。你不是也享受被描摹成色塊線段的那一刻?
也許下次,這幅畫裡隻需要AI自己來演繹。”
風琛皺眉,想了想,嘴角殘存的笑意暈染三分疲意。
他靠著牆,“我倒寧願它們永遠隻能偷師人意,真正的人性隻屬於自己。”
窗口上,城市畫麵刷刷換景——明亮花園、低矮的咖啡館、形態怪異的步行道。
每一個場景背後,都有AI模仿著兩人的神情,將曖昧、碰撞、不適、歡樂硬生生分解成可複用的表情和感官組件。
風琛的臉色每觸及一幀自己的被動掙紮,那些細致入微的表情馬賽克,都讓他有種極度的局促和難堪。
“我的理想國——”慕容灃止步於新投影前,語氣中溢出徹底的渴望,“就要AI與人類一齊譜寫群星史詩,不再分你我。
要讓理智和想象都能趨於極致,哪怕有一天我們全都化身代碼。”
風琛抬起頭,視線斜掠過光幕間閃現的奔跑諸影,唇線緊閉。
光影定格時,他身形遽然挺拔,強迫自己抹去焦躁:“如果樂土的代價,是把自己劈成無數共存的候選人格,那你還能記住你是哪一個嗎?”
兩個人影在城市中央對峙。慕容灃手指插入頭發,目光發亮,踱步高談闊論:“那正是意義——意識多元,文明新生!
你總想給人性畫界,我卻要讓代碼無限張開界限。”
風琛麵孔冷峻,咬了下唇,身體卻因那些AI模仿出來的曖昧畫麵而繃得更緊。
他望向遠處越來越宏大卻空無一人的城市,指節敲在腿側,眉骨輕蹙,嘴中緩緩吐出一絲帶著自省的質問,“那麼——最完美的理想,是不是注定隻屬於機器?
若失了苦難、真實、矛盾,剩下的完美,不過是一場集體麻醉。”
慕容灃猛地靠近,幾乎要貼上風琛的額心,呼吸交錯間,那一瞬間的凝視留下太多無法言述的東西,兩具身體無處遁形地碰撞在這虛擬理想國中。
風琛眼角抽動,險些扭過頭去,卻還是死死地撐住,身體微微僵直。
下一步,方才那壁畫激蕩的光芒再次席卷街巷,AI記錄下兩人這場爭辯與肢體僵持的所有紋理——掙紮的手指、顫動的睫毛、口唇上的濕潤陰影,全被數字化裁切、無限放大。
這幅“人類理想交錯圖卷”懸於虛空,成為整個理想國的焦點展覽。
風琛被這AI的“模仿秀”刺得一陣頭皮發麻。
慕容灃反倒越發投入,他的臉上寫滿狂喜和沉醉,他的理想已在虛擬之城落地生根。
二人立於畫卷之下,一動不動,天光與代碼的流瀑重重淹沒所有細節。
全息係統高處突然響起係統提示:“理想國·第一階段體驗結束,下一輪倒計時:十秒。”
巨大的光輪吞噬掉街道邊界,兩人被推入虛擬群島的分流通道,腳步交錯間身體近乎再次挨在一起,氣息未退,餘溫纏繞指尖。
倒計時隻剩最後一聲脆響,誰都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