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躬身拉近畫板,下頜抵在畫邊,額發雜亂,雙手被調色板顏色漬染。
畫麵上,信息流與色塊擠壓出奇異的秩序:藍色光帶糾纏成回歸線,中央卻浮現出幽暗裂隙,像個深不可測的算法黑箱。
觀眾席裡,有人吹了聲口哨,調侃:“她又來了,非主流風格!”
更有不明就裡的人低聲議論,“這是什麼?靈魂代碼?
都黏成一片了。”旁側一位資深評論員卻半闔雙目,手指搭進手套,無聲品味片刻,終究點了點頭。
倒計時爆發為最後三十秒。楚清晏手法忽然淩厲起來,刷出一道誇張色塊,將藍與銀之間的空白強行連接,最後竟拚成一組流體——代碼碎片與人形輪廓粘連,算法洪流與肉身虛影互為包裹。
畫麵中央突兀出現一隻眼睛,眼眸裡布著萬千數據流,眼角落下一顆極淡極淡的淚斑。
舞台燈光勾勒出她額角一串晶瑩汗珠,本能地咬了下下唇,終在倒計時結束瞬間擱下畫筆。
現場“啪”地響起掌聲。主持人提氣厲聲:“請觀眾投票!”
每張投票被快速傳進大屏,票數在變動中滑過。
組裡有人遞水,有人高聲叫好。楚清晏微微低頭,掌心撫過調色板,指甲裡都是乾裂的顏料紋理。
風琛站在舞台下方,目光微妙地收緊,手指指節因拘緊而泛白。
他單手揣衣兜,另一隻手掌微微撐開,在腰線處輕輕摩挲。
最終票數公布。楚清晏組第二名,僅次於一組傳統幾何畫法的拚接構圖。
那個冠軍組熱情揮手向場下致意,楚清晏隻向他們點頭示意。
她嘴唇浮上一抹淡淡的“嗯”音,眸色安靜,隻是在退下舞台時肩線微微鬆開。
幕布後,風琛迎上楚清晏,將外套輕搭她肩頭。
兩人並肩走向展廳外的無聲落地窗前,城市的尾燈拚作無數算法光譜,映進他們的輪廓。
楚清晏輕輕拉合外套,把脖頸裹進溫度裡,撇撇嘴,“你還是喜歡方**,冷靜得讓人咬牙。”
風琛反手整理衣袖,嘴角勾起一絲近乎譏諷的線條:“你這幅畫,bug比亮點還多,可惜一堆病毒也未必能毀掉數據池。”
楚清晏抿了一下嘴,曲起指尖點了點自己的畫冊封麵,“你就不怕靈魂壓根無從定義,AI會永遠模仿卻無法自我?”
風琛止步,一抬手指了指遠處數據中心巨大的浮雕——那是公司LOGO與人形剪影糾纏之像,他的聲音淡淡地擦過夜風:“代碼就是認知的局部投影,靈魂是局部裡的噪聲。
噪聲越大,靈魂越真。”
楚清晏盯著他,眉間輕揍,想了想,歎道:“可是有時候,人類最大的噪聲是自欺。
AI連自欺都學不來,那它該有多可憐。”
燈下,兩人對望片刻,楚清晏的眼裡波光一閃,最後什麼也沒有說出口。
她低下頭,將素描本牢牢按入腋下,肩線不再淩亂。
外頭同伴議論的喧嘩依然盛放成數據河流,流不進二人的靜謐。
風琛靠在玻璃窗邊,立定,身形修長如同分割城市夜色的利刃。
他的眼簾微垂,隻剩一道冷凝的線落在鼻側。
楚清晏終於恢複了常態,嘴邊劃過一縷淡淡的得意:“不過今天還得謝謝你,不然我差點被靈魂之謎毀了這雙手。”
風琛懶懶地瞥她一眼,抬了抬下巴,低聲道:“下次記得,讓數據自洽。
彆總想一步登天。”
低語裡,空氣恍若被片段的詩句填滿,又歸於清寂。
二人一如舊日,在紛亂現實與虛擬邊界間步履齊平。
角落裡的燈光跳躍,不時映出他們影子糾纏的模糊痕跡。
會場內外漸次安靜,新晉畫手與程序員們三三兩兩離開,紛紛向二人道彆致意。
起初還有人圍繞“靈魂能否被解碼”爭執不休,最後隻餘風琛與楚清晏並肩佇立於窗旁,各自消化著這場有關深夜、代碼與靈魂的即興風暴。
兩人的氣息緩慢融合,仿佛某種新的合拍已然生長,又在悄然無聲地積累下一次衝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