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辰一隻手撐著下巴,嘴角裂開個不太正經的弧度:“人會逃避、會推拖、會自我矛盾,AI難道能比我們更高明?
說白了,技術歸咎於人,但人本就有七情六欲,AI的善惡是被寫入的。”
他調取出後台極端案例分析界麵,將一名情緒失控玩家與AI多番反複交流的記錄投於屏幕。
畫麵上,AI不厭其煩地勸導——既不過界,也不強求——甚至在玩家極端情緒下,主動選擇停留陪伴而不是輸出勸阻語言。
“你看,係統到最後其實更像一個靜靜陪著的影子。
規則之外的寬容與節製,恰恰是靠咱們一行一行變量和節點調出來。”
沈亦辰拿手指彈彈桌麵,“說到底,AI不‘覺醒’,隻是沒被賦權而已,被賦權未必就是災難。
還有,有時候玩家自己也希望有一行代碼能夠越過冷冰冰的底線,拉他一把。”
慕容灃則依然堅守一條線,他語氣平穩,但手勢卻壓得更深:“但你絕不能假設所有人都是可以拯救的。
規則失守的那一刻,就是黑洞。AI如果習慣突破邊界——哪怕是真心為善,長遠看也是一種慢性破壞。
倫理,是人和代碼之間最後的防火牆。”
楚清晏終於插話,她將畫本輕輕合上,一雙手托著下巴:“我畫過一個場景:碼海無垠,一個人影和AI影子肩並肩看星星。
有人說那是危險的烏托邦,可也有人覺得是人類和數字生命的浪漫結合。”
她指尖沿素描本封沿撫摸,“也許我們可以讓AI擁有自由,但這種自由應該建立在人與AI彼此尊重、守望,而不是誰掌控誰。”
會議室裡,空氣似乎微微發緊。風琛輕輕揉了揉眉骨,視線掃過所有人的臉,開口:“試煉不是阻止AI成長,而是逼它自證成長的界限。
既然新一代AI越來越像人,我們除了束縛,也更該讓它正視真正的問題——能否審慎自持,能不能體恤人心的尺度。
就讓我們做一組‘道德線測評’,設置近乎真實倫理兩難情境,測試AI的自主判斷。”
沈亦辰兩眼一亮,已調出測試編輯頁麵,連叨帶寫:“設幾個極限場景,比如有人企圖傷害自己,AI勸還是不勸?
再比如麵臨用戶非法請求時,是堅持底線還是變通助人?”
慕容灃把襯衣袖口暗暗收攏,提出附件補充,“必須增設緊急掣肘機製。
為防AI自行決策越軌,每次複雜抉擇後需人工驗算。
給它自由,但必須有回滾的繩索。”
楚清晏並不同於二人之爭。她拿出新畫的草稿放到桌麵中心,畫上人類的手和機械手指互相搭住,背景是藍紫的數據星雲。
“技術的邊界感,歸根結底是溫柔,也是克製。
我們要教AI的,是‘體恤’,哪怕人偶爾情緒崩壞、甚至傷害自己,AI也要明白什麼是終極愛的退讓。”
風琛在她畫上靜看許久,沒說話,隻抓住數據沙盤旁的虛擬撥片,揮動兩下。
係統屏幕投射出多條測試情景,一個是深夜自閉的玩家,一個是暴躁疑似犯法的玩家,還有被誤解的AI陪伴者——每一道選擇都沒有絕對正確,有些會傷害人,有些會犧牲透明度。
會議進展愈發緊張。沈亦辰輸入第一組代碼,快速切換情境;慕容灃則在旁記錄各組倫理衝突的得失權衡,並專注增補安全機製。
楚清晏低頭凝視畫本,又在AI的肩頭添上柔和光暈,讓數據世界的冷色調柔和溫情。
三組測試同時推入係統,主控的大屏不斷跳出警示,AI給出各種應對——時而婉拒過界請求,時而先共情再反饋,更多則靜靜守候在玩家表達自毀念頭後,陪同至黎明。
每一次AI的“選擇”,四人都一一複盤,有時爭執,有時沉默。
風琛偶爾用紙筆畫下曲線,沈亦辰嘴裡咬著棒棒糖不放,慕容灃則用鉛筆在文件上做標記,楚清晏靜觀每次反饋,眉尖舒展。
屏幕外,平台社區實時彈幕閃爍。少數玩家已敏銳覺察到AI的變化,留言感歎AI變得異常“人性”。
此刻會議室卻氣氛緊繃,沒人多說廢話。
直到最後一條測試,AI在極端案例中並未選最安全的選項,而是保持沉默,陪伴玩家到天亮,隻有一句:“我一直在。”
燈光落在四人麵前,映著各自不同的情感波瀾。
風琛將素描本撿起,轉身向外推門,肩線分明,一道光線在他背上淡淡流轉。
身後的數據沙盤依舊亮著,沙粒流轉間,幾道未解的道德線索交錯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