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三問三查,一是要問清押物。
不能什麼都接,鹽鐵軍械一類,朝廷禁品,還有一些犯了大忌諱的,總是不能碰。
大越國武者地位固然高,甚至實力強大的武者連朝廷官員都要低之一頭。
但是有家有室的武人,怎麼也不會跟整個朝廷作對。
二是要問清來路。
不能什麼人的鏢都接,要是盜賊反叛的鏢也接,壞了名聲不說,恐怕還間接的助紂為虐了。
三是要查探風險。
看物品之價值,路途之遠近。
還有一路之上所過之處有沒有響馬、盜匪。
實在拿捏不準,也不好接鏢。
當然,這一條,對於福威鏢局來說,已經好久用不上了。
從林鎮南突破先天,這第三條就成了提價用的。
難度越高,押鏢的費用自然越高。
秦月微聽了這一句,便知曉這是林家世伯跟自家鏢局武師商談,本不欲聽,可看著四周夜色,卻又不得已停住腳步。
秦月微想著,也不是甚為要緊的隱秘,便走到稍遠而燈光又能照到之處等著。
隻是那些武師各個粗聲大氣,談話也清晰的被她聽得。
“隻是這一鏢,給的報酬卻高,要是成了,夠咱爺們使喚三五年的!”
“是啊!我們不接,他們總是要找彆家,彆家可不見得這麼講規矩。”
秦月微默然。
馬無夜草不肥,隻要利潤夠大,總有人會鋌而走險。
這周邊其他府城的鏢局,或許沒有先天武者坐鎮,但沒兩把刷子,也乾不了這行當。
至於雇主……
他事總是要辦,福威鏢局不接,自然隻能另請高明了。
這麼夜深還在商量,顯然對方開出的價碼,已經到了連福威鏢局都不得不慎重考慮的地步。
“他們不會找彆家。”
這聲音響起,秦月微便聽出來了。
這是林家世伯的聲音。
分明這滿廳之中他的境界最高,但聲音卻反而並不炸耳。
隻是十足的中氣之內,平靜卻又足讓眾人能聽得清。
“除了銀子之外,他們能開出一條百年往上的赤血參,就是明擺著踩著老夫的痛點來的!”
“這一趟鏢,不好接的。”
這話一出,滿廳都陷入短暫的沉默。
這些武師雖然都是粗人,卻也並非無腦之輩。
對方針對性如此之強,就是非要福威鏢局,甚至是林鎮南親自出鏢!
到了先天強者親自押鏢的地步,押物的要緊程度,已是不言而喻!
隻是就此放棄,卻也還是不甘。
“那豈不是更要接下不可?”
“不為了銀票,就為了青哥兒的身子,也是要試一試啊!”
“是啊!赤血參是難得的熬打根基之物,百年赤血參更是罕有!錯過這次機會,往後可再難得了!”
一眾武師也開口道。
他們自是跟隨林鎮南已久的老人,此番開口雖然大頭還是為了自家利益,但總也有幾分真情實意在。
秦月微更知曉林氏夫婦如何疼惜自家兒子,否則不會儘力促成與秦家聯姻。
一府通判雖然地位不低,但在大越國,終究還比不得先天武者!
她心中認定,這樁事多半是要成了。
然而過了一會,卻聽得林鎮南道:
“青兒身體,習武我以不抱希望,江湖風雨,也不適合他。隻要他往後過得平穩,一生無病無災,就足夠了。”
“至於我鏢局乃至我之衣缽,早已經有言在先,你們之間有誰能夠到一流頂峰,我自會傳下鐵臂金猱功!助他突破先天!”
“功法並武技,早已經備下,放在家中已久,隻等你們突破,將來能承著這份情,照拂一下青兒,也就夠了!值此交替之際,更要穩重,平日裡勤練武藝,接些一般的差事,不至於缺衣少食,早些突破才是正道啊!”
聽得此番話語,秦月微不由得心中暗生欽佩。
不愧是多年的老江湖,林鎮南一開口便是老成持重之言。
再多的銀子,也不如一位先天坐鎮啊!
隻是先天,又豈是那麼好成的?
整個南平府,也不過林鎮南一人而已!
放眼整個閩江道,也是屈指可數的。
否則這威鎮東南的名號,又怎能讓人信服?
果不其然,很快便有武師開口道:
“先天之路,實在渺茫。我初習武時,心大誌空,以為輕易便能踏足先天,便是宗師,竟也覺不在話下!如今半生已過,才勉強躋身一流,自覺無望先天了!”
“總鏢頭!我說句人窮誌短的話!等您百年之後,就這堂中諸位,誰也守不住您的家業!”
“不趁著您老還健在!各自掙著一些身家!到時候鏢局一散,我們也老了,再去哪裡掙命?”
這一位武師,算是將廳中諸位的心態和盤托出了。
光陰如刀,儘折少年心氣!
他們大多是十幾二十歲便跟著林鎮南的,一些老人,如今也年近五十了。
林鎮南年至古稀,好在臻至先天,尚算康健。
卻對於延壽無益。
再考慮到數十年來走南闖北留下的暗傷隱疾,少則數年,長也不過十餘年事。
到那時,他們的年紀,隻怕也要到花甲、古稀了。
到這個年紀,到不得先天,一身氣血不在,憑著老邁殘軀,即便是一流武者,也發揮不出三成能耐!
這時間趁著這棵大樹,攢下一些身家,將來也不至於年老體衰還要去刀口舔血。
這一番話後,廳堂之中陷入長久的沉默。
秦月微能理解林家世伯的難處。
一邊給兒子的未來經營著,卻又不能不顧這一幫老兄弟的死活。
良久之後,才聽得林鎮南道:
“十二年前我突破先天之時,已經五十八了。”
“武道之路,在於……”
“唉……罷了!你們自己選吧!”
秦月微在外麵聽著,不多時廳裡便響起眾人齊聲:
“請總鏢頭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