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花影漱月_我寄匡廬雪滿頭_笔趣阁阅读小说网 

第21章 花影漱月(1 / 1)

我的眼淚是在想到了這一點的刹那糊滿的麵頰。

跟先前在庖廚裡借著被椒麻炒雞嗆出來的那一兜子的淚大不相同,這一回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那種想哭的欲望。

那種連綿的鈍痛發出來了,疼得我止不住地弓下了腰身。

我像一隻被灼熟了的蝦子一樣蜷腰扶緊了門框,揪在衣襟上的手像是恨不能揪緊了那正鈍痛著的心臟——更多、更多的淚眨眼模糊掉了我麵前的世界。

我緩慢矮下了身去,蹲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從前的我總覺著看美人遲暮是一件很殘忍的事——可我現在終於明白了,原來相較於看著那些鮮豔奪目的生命在歲月的流逝中逐漸老去,更殘忍的是你壓根再見不到了他們年老色衰、青春不再的那一天。

——擁有回憶是很美好的。

哪怕有一日他們已不再年輕,卻仍能圍著炭火坐在一起,捧著清茶回顧那些青蔥鮮嫩的崢嶸歲月。

但如今,我們已不會在擁有有關那個師姐的新回憶了。

我們有關她的所有記憶,都戛然而止在了那個春日。

剩下的都是些愈漸透明了的影子。

……後來我才知道,那日等到那幾個腳程快的小劍客們帶著援軍趕到那座毗鄰官道的山林子裡的時候,崖邊已然隻剩下一地被師姐一劍蕩出去的、細作們的屍首了。

他們那天在那些屍首中翻了很久,半晌才找見兩個假死昏過去、這會潑了冷水,還能重新喘起氣來的細作。

他們依著自那兩個細作嘴裡撬出來的、斷斷續續的零碎話語,勉強拚湊著還原了師姐將細作們一應引來此地後所發生的一切——那如浪衝天的劍意,那飛瀑倒流似的劍勢,以及他們的首領曾如何嘗試著想要蒙騙師姐,她由是如何憑一己之力,寧可頂住那經脈寸斷的痛楚,也要使出的那震天貫地的瀾生一劍。

在意識到師姐也隨著剩下的那些細作掉下山崖之後,他們即刻便動身衝去了山腳。

奈何那山勢實在太高,那山脈又實在太廣,他們花了整整三日的功夫,方才繞行至師姐跌落的那座山崖下麵,而後又在那崖邊一寸一寸翻找著搜尋了三日,方才找見了她的屍骨。

彼時她的屍首已腐壞了,身上的血肉也被野獸們啃噬得不成樣子。

她當日自那數百丈的高處跌落下來,軀殼被崖底鋒銳的山石切絞成了數個碎片。

即便是隨著蕭大伯在邊境戰場上看慣了死亡與生命流逝的林姑姑,那日也禁不住哭了個泣不成聲,那些小劍客們的臉頰更是慘白的,像剛被人刷上了層霜色的漆。

他們用了足足一個下午的時間,才拚湊起師姐的骨頭。

後來又用了大半個月,方將她送回了她的師門。

那些小劍客們好似是在一夜之間便成長起來了,她師父的麵皮也好似是在一夜之間便長滿了皺紋與斑點。

所有人都清楚他們不會再遇到這樣一個驚才絕豔,卻又任性、喜歡講歪理的劍客;從小便收她為徒,將她從豆丁大的一個小不點,拉扯著撫養成那個名震天下的雙十年華大姑娘的師父,更是覺著自己好像在忽然之間,就失去了一個女兒。

師姐生前最愛的那道“椒麻炒雞”,在那日之後便成了他們師門中,誰也不可輕易觸碰的禁忌,他們似乎覺著隻要不去碰這道菜,那師姐就永遠地悄悄活在這世上另外一個誰也找不見的地方。

我能理解他們心中藏著的、這種細小又微弱的希冀,可我既不是他們師門中人,也著實不知道該如何去懷念這位師姐。

我有關她的所有記憶,好似都被封存在這樣的一道菜裡了。

於是,許多年後,當我遠離了這無窮紛擾,當我終於退出了那所謂的“江湖”,想要“記住”,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記住”的我大著膽子,悄悄往那客棧滿掛了菜名的白牆上,添上了這一道自蜀地而來的“椒麻炒雞”。

——客官,這就是潛藏在這道菜背後的故事了。

“同樣也是有關我那個師姐的故事。”女人垂了眼,話畢起身又收拾起了一旁閒置著的桌椅。

小郎中聽那故事聽了個兩眶含淚,一旁沉寂了多時的老藥商緩了許久,亦終竟不由得發出聲沉沉的歎息。

“嗚嗚,那麼好的一個師姐,怎麼就這麼淒淒慘慘的死了!”宋識禮垮著臉用力拍了拍桌麵,手中被他攥得已潮濕發黏了的瓜子,登時擠作了一團。

——在剛聽到那師姐用歪理解說著自己的劍勢,說自己隻想當飛瀑懸泉,而不想當江河湖海的那會,他還覺著這人說出來的話真是好聽,還有心情去嗑他手裡抓上來的這把瓜子。

但等到掌櫃的說她“死了”,說她死在一個“日光晴好的春日”的時候,他手中的瓜子就再吃不下去了。

——他吃不下去了,他隻恨不能鑽到那個故事裡麵,恨不能回到當年,恨不能去幫著那個師姐,幫著那些已受了傷的小劍客,去手刃掉那些該死的敵人!

小郎中越想越是難過,他鼻子一酸,嘴巴一撇,眼下竟當真滾出了兩行清淚——他猜到了那水牌後定然藏著不少故事,但他沒想過那後麵藏著的,竟會是這樣一個令人心痛不已的故事。

他原以為那個喜歡吃椒麻炒雞的人會是老板娘的朋友或愛人——不想那人的確是她的朋友,但卻是她已故去多年了的朋友。

已故去多年的……

小郎中臉上的淚淌得更猛了些,老藥商見此,竟也是難得的沒再罵他“沒有出息”。

這正處在最“多愁善感”年紀的小郎中抹著兩眼哭了半天,直至他自那故事裡悲愴的情緒中拔出了身來,他方抽噎著,胡亂拿袖子擦了下臉。

“對了,店家,你那個師姐叫什麼呀?”宋識禮道,他嘴上照舊問著問題,隻眼中掛著的卻不再是那股子純粹的好奇。

這會他眼裡藏著悲痛又帶著鄭重,像是想通過這名字,去記住一個素未謀麵的“故人”。

由是女人被他眼中夾雜著的情緒震得怔愣開來,她定定在那桌邊矗立了良久,老半天才垂下眼睫,聲線輕飄飄的,宛若晚夜裡最輕柔的風:“漱月。”

“花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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