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泰三年六月。
代州。
張敬達送彆朝廷使者,將聖旨攥在手裡,發出一聲歎息。
“生鐵何故歎氣?”
一旁的楊光遠疑惑道:“難道你沒想到會是這樣?”
生鐵是張敬達的小字。
因其性格堅韌剛強而得名。
聖旨中,李從珂任命張敬達為太原四麵排陳使,楊光遠為副使。
再加上還未到達的捧聖指揮使安審琦,三人將共同統率六萬大軍,進擊石敬瑭。
張敬達苦笑道:“怎會沒有預料。自從去年陛下任命我北麵兵馬副總管,屯兵代州,我便知曉陛下是讓我來牽製石敬瑭的。”
他隻是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之快。
這些年,他和石敬瑭同朝為官,為大唐鎮守北疆,共麵契丹,不知道攜手作戰過多少回。
曾經的戰友,轉瞬間變成了敵人,怎能不叫他為之扼腕歎息。
楊光遠道:“打吧,要打就趁早。眼下石敬瑭手底下不過兩萬多人,我們這六萬人完全吃得下。”
話不是這麼說的。
如果打仗真有這麼簡單就好了。
張敬達清楚,楊光遠之所以說出如此幼稚的論斷,並非是因為其不通兵事。
恰恰相反。
楊光遠也很會打仗。這番說辭,是基於他自認為對石敬瑭很了解。
如果在雙方兵力對等的情況下,勝負不可知。
可若是兵力多出兩倍,楊光遠絕對有信心打敗石敬瑭。
“傳令給安審琦,讓他帶兵直接到晉安,咱們也出發吧,全軍出擊。”
“全軍都走?那代州怎麼辦?”楊光遠不同意:“不如讓安元信,張朗留守代州,以防萬一。”
張敬達沉思後道:“也好。那就給安元信留六百人,駐守雁門關。”
如果張敬達能夠預料到日後的事,一定不會做出這個讓他後悔萬分的決定。
可惜,他不會預料。
晉陽城。
石敬瑭臥於榻上,不住地咳嗽。
他說自己久病纏身,並非虛言。
幾十年的戎馬生涯,身上不知道有多少陳傷舊病。
這是他追隨李嗣源,為大唐四處征戰立下功勞的見證。
可如今,這些勳章卻成了讓他威風不再的東西。
“報。張敬達,楊光遠已率軍馬自代州進發,安審琦也正自南向北行軍,不日即將抵達。”
聽到士卒的彙報,石敬瑭又重重地咳了幾聲。
一旁的押衙劉知遠擺了擺手,示意士卒退出去。
他今年四十一歲了。
明宗在時,他和石敬瑭同為明宗帳下偏將,與李從珂也頗為熟悉。
隻不過後來,石敬瑭當了河東節度使,李從珂更是坐上了皇位。
而他不過是石敬瑭手底下的押衙,一個沒有品級的武官罷了。
同人不同命。
在他的身上體現得淋漓儘致。
床榻旁邊,一個身材矮小,臉卻很長的男子麵色陰沉:“張敬達,楊光遠,安審琦,六萬大軍。李從珂倒是夠謹慎。”
張、楊、安三人都是猛將,治軍有方。
再加上六萬常年作戰的大軍。
李從珂的確夠謹慎。
“他不是謹慎,是怕了。”石敬瑭又是一陣咳嗽,“他是想畢其功於一役,直接要了我的命。”
“隻不過,老子還不想死。”
石敬瑭的目光之中透出一絲狠辣:“傳令下去,所有人退守晉陽,鎖城不出。”
堅壁清野?
可張敬達又不是契丹人,不會有補給上的問題啊。
麵容醜陋的桑維翰道:“若是張敬達強行攻城怎麼辦?”
“那就讓他攻。”石敬瑭冷笑道:“我和他一同作戰多年,深知他用兵如神。但是,張敬達有一個最大的弱點。”
善守不善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