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市的秋夜裹挾著濕冷的霧氣，浸透了陸家嘴頂層寫字樓的落地玻璃。
楊錦霖站在窗前，指尖劃過冰冷的玻璃，俯瞰著下方流光溢彩的城市脈絡，眼底卻凝著一層化不開的沉鬱。
辦公桌上攤著的財務報表，紅色的赤字像一道猙獰的傷疤，刺得人眼生疼。
“先生，周明總監求見。”秘書的聲音隔著厚重的實木門傳來，帶著一絲小心翼翼。
“讓他進來。”楊錦霖的聲音低沉，沒有回頭。
門軸輕響，周明捧著一台平板電腦快步走入，西裝下擺沾著夜露的濕氣，眉頭擰成了川字。
“先生，最新的資金流水出來了。”周明將平板遞到楊錦霖麵前，屏幕上跳動的數字觸目驚心，“探月者三號的燃料加注、西瑪雅拉山基地的三期擴容、月壤改良劑生產線的原料采購……這三項就耗光了上個月的儲備金，離岸賬戶裡的流動資金已經跌破警戒線。”
楊錦霖接過平板，指尖劃過屏幕上的數字，指節微微泛白。
他太清楚這筆錢的分量——那是十年間通過新能源專利、人工智能算法授權攢下的家底，是支撐“登月計劃”的命脈。
“龍國的幾家國有銀行那邊，我托了關係去談授信。”周明歎了口氣，聲音裡帶著挫敗，“但他們聽說項目涉及月球開發，都含糊其辭，說‘政策風險過高’，不敢鬆口。境外的投行更離譜，直接要求質押月壤改造技術的專利份額，這簡直是虎口拔牙。”
楊錦霖沉默著，轉身走到巨大的沙盤前。
沙盤上，西瑪雅拉山的地形被精準複刻，地下基地的輪廓用熒光藍的線條勾勒，月球虹灣的地貌模型旁，插著一麵小小的五星紅旗。
“專利庫裡，非核心的技術有多少？”他忽然開口，目光落在沙盤裡的月球模型上。
周明一愣，立刻反應過來：“您是說……變現？”
“是。”楊錦霖點頭，指尖落在沙盤的“啟明星基地”標記上，“月壤改造的核心專利絕不能動，但我們手裡還有些壓箱底的東西——五年前研發的深海采礦機器人算法、去年淘汰的第二代光伏電池塗層技術，還有那個能提高鋰電池續航30%的電解液配方，這些都是香餑餑。”
周明的眼睛亮了一下，隨即又黯淡下去：“這些專利確實能賣錢，但短時間內找到合適的買家太難了。而且，要是被聯盟的情報機構盯上，他們肯定會順藤摸瓜，查到我們的真實目的。”
“找‘影子買家’。”楊錦霖抬眼，眼底閃過一絲銳利，“通過瑞士的信托公司層層嵌套，讓買家不知道專利的真正持有人是誰。價格可以壓低一些，但必須要求一次性付清全款，一周內到賬。”
他頓了頓，補充道：“優先聯係新能源領域的企業，尤其是那些布局動力電池的巨頭，他們對電解液配方的需求最迫切。”
周明立刻拿出手機，開始編輯加密信息：“我馬上聯係蘇黎世的合作方，讓他們篩選買家。但先生，就算把這些專利都賣掉，能回籠的資金大概也就100億左右，撐不了三個月。”
“夠了。”楊錦霖抬手打斷他，“三個月足夠我們完成探月者四號的發射，等月壤實地改造的實驗數據出來，那些銀行和投行會跪著求我們合作。現在，我們要做的是撐過這道坎。”
就在這時，楊錦霖的私人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出一串加密的號碼。
他走到隔音效果最好的茶水間，接起電話，聽筒裡傳來趙雅略帶焦急的聲音：“楊總，基地的改良劑生產線出問題了！進口的螯合劑原料純度不達標，導致第三批次的改良劑重金屬去除率隻有75%，達不到實驗要求。我聯係了供應商，他們說要加價30%才肯提供高純度原料，而且交貨期要推遲半個月！”
楊錦霖的眉峰猛地一蹙：“原料的采購合同不是早就簽了嗎？他們敢坐地起價？”
“供應商那邊說，是上遊的化工廠被聯盟的企業控股了，現在原料優先供應他們。”趙雅的聲音裡帶著火氣，“這些人擺明了是故意卡我們的脖子！”
掛了電話，楊錦霖的臉色沉得像烏雲壓頂。
周明看著他的神情，心裡咯噔一下：“出什麼事了？”
“原料被卡了。”楊錦霖走到辦公桌前，拉開抽屜，拿出一份文件扔給周明，“這是我之前讓法務部擬的專利轉讓協議模板，你現在就發給蘇黎世的信托，讓他們立刻啟動交易。另外，給趙雅回電，讓她先用低純度的原料湊活，實驗進度絕不能停，我來解決原料的問題。”
周明接過協議，手指有些顫抖。
他跟著楊錦霖十年，見過他無數次身陷絕境，但這一次，資金鏈斷裂加上原料被卡，幾乎是雙重絞殺。
“先生，要不……我們暫緩探月者四號的發射？”周明猶豫著開口，“把資金集中到基地和生產線，等渡過難關再……”
“不行。”楊錦霖立刻否決，語氣斬釘截鐵，“探月者四號必須按時發射，我們需要在月球風暴洋采集新的月壤樣本，那裡的玄武岩含量更高，更適合改造。一旦推遲，錯過月球的發射窗口，就要再等一個月，到時候聯盟的衛星可能已經鎖定西瑪雅拉山的坐標了。”
他走到窗邊，看著遠處黃浦江上來往的貨輪，忽然想起三年前的一個夜晚。
那時，他剛從一場關於月球地質的學術會議回來，在酒店的房間裡做了那個夢——夢裡，他站在月球的環形山上，腳下是碧綠的草原，遠處的“龍宸宮”在陽光下發光，人類的旗幟插滿了月海。
這個夢，是支撐他走到現在的全部動力。
“周明，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楊錦霖忽然轉頭，語氣柔和了些。
周明一愣，隨即點頭：“當然記得。七年前，您在斯坦福的實驗室裡，拿著一張月球的光譜照片，說‘這裡會是人類的第二個家’，當時我還覺得您瘋了。”
“我沒瘋。”楊錦霖笑了笑，眼底的沉鬱散去些許，“現在也沒瘋。這筆錢，隻是我們邁向星辰大海的第一張船票，不能在這裡擱淺。”
他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電話接通後，他用流利的德語說道：“施密特先生，我是楊。我手裡有一項能讓鋰電池續航提升30%的電解液配方，想找個合適的買家……對，一次性付款，一周內到賬，保密級彆最高……價格？你開，隻要不離譜。”
掛了電話，楊錦霖看向周明：“施密特是蘇黎世最大的專利交易商，他手裡有不少跨國企業的資源，應該能在三天內找到買家。你現在去盯著信托那邊的流程，每一步都要加密，不能出任何紕漏。”
周明用力點頭，轉身快步走出辦公室。
寫字樓裡隻剩下楊錦霖一個人，窗外的霓虹映在他身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他走到辦公桌前，翻開一本厚厚的筆記本，裡麵夾著一張泛黃的照片——那是他二十二歲時，在南極科考站拍的，背景是漫天的極光，他手裡舉著一塊隕石樣本，笑得一臉燦爛。
那時的他，滿腦子都是對宇宙的好奇，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要為了實現那個“月球建國”的夢想，變賣苦心研發的專利。
手機再次震動，是趙雅發來的加密短信：“基地的實驗人員已經開始調整配方，用低純度螯合劑做替代測試，但效果不理想，需要您授權調用備用的納米催化劑。”
楊錦霖回複：“準。但納米催化劑隻剩最後三公斤，省著用。”
放下手機，他走到咖啡機前，煮了一杯濃咖啡。
苦澀的液體滑入喉嚨，讓他的頭腦清醒了幾分。
他知道，這一步棋走得險——變賣專利意味著暴露部分技術實力，影子買家也未必能完全隔絕風險，但他沒有彆的選擇。
月球就在那裡，沉默地等待著人類的造訪，而他的肩上，扛著一百萬人的希望，扛著一個文明延續的可能。
一、影子買家的浮現
蘇黎世的清晨，薄霧籠罩著利馬特河，河畔的信托公司大樓裡，馬克·施密特正對著電腦屏幕上的加密文件皺眉。
文件裡，是楊錦霖委托轉讓的三項專利詳情，尤其是那個鋰電池電解液配方，讓他的眼睛直發亮。
作為歐洲最大的專利交易中間商，他太清楚這項技術的價值——當下全球的新能源車企都在為續航焦慮，30%的續航提升，足以讓任何一家車企打破市場僵局。
“老板，有買家了。”助手推門進來，手裡拿著一份名單，“特斯拉的歐洲分部、德國的寶馬集團，還有咱們本土的諾華能源，都發來了意向函，想知道專利的具體參數。”
“參數可以給，但必須簽保密協議。”施密特敲了敲桌子，“另外，告訴他們，專利的持有人要求一次性付清100億瑞郎，一周內到賬，而且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儘職調查，想買就直接打錢。”
助手瞪大了眼睛：“100億？還不讓調查？這也太霸道了吧，他們肯定不會同意的。”
“他們會的。”施密特笑了笑，點開特斯拉發來的郵件，“你看，特斯拉的首席技術官在郵件裡說，‘隻要配方的實測數據達標，價格不是問題’。這些巨頭手裡有的是錢，他們怕的不是價格，是被競爭對手搶先。”
他頓了頓，補充道：“把專利的實測數據片段發給他們，注意，隻發片段，保留核心參數。另外，用我們的離岸公司作為第一層受讓方，讓他們查不到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