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鎖沉沙困蟄龍,青鋒嘯處破鴻蒙。
幽窟積鬱八年恨,雪室新參一掌功。
假麵難遮狼鼠跡,奇謀欲辨魍魎容。
會當雲散天光徹,日照峰巔萬裡紅。
唐奇見徐冒天怒意勃發,沉聲道:“徐前輩,容晚輩先以鯤鵬寶劍斬斷鐵索,餘事稍後再敘。”徐冒天頷首應允。唐奇手握鯤鵬寶劍,劍身在微光下泛出幽幽寒芒,他凝神屏息,對準徐冒天右腕鐵索,小心翼翼地揮劍斬下。
隻聽“鏘”的一聲巨響,火星迸濺,鐵索應聲而斷,落在地上。二人皆是大喜,這鯤鵬寶劍果非凡品,削鐵如泥,不愧為曠世神兵。
隨即,唐奇再度揮劍,將徐冒天左腕鐵索也斬斷。徐冒天雙臂得脫束縛,縱聲長笑:“天不亡我徐冒天……今日重獲自由,他日必親手斃那狗賊,方消我心頭之恨!”他目光灼灼,轉向唐奇道:“唐少俠,請速將我腳上鐵索一並斬斷。”唐奇應聲而動,劍光閃處,又是“叮當”兩聲,腳鐐應聲而落。
徐冒天四肢舒展,暢快長笑,忽地身形一展,打出一路奇詭掌法。隻見他身法飄忽,迅捷如電,掌影翻飛間,招式連綿不絕,似幻似真,令人目眩神馳。唐奇在一旁凝神細觀,心中暗讚:“徐前輩不愧為四大宗師,此掌法精微玄奧,遠勝那冒牌之人。掌風如魔似幻,身形如仙如魅,招式圓融無礙,一氣嗬成,實乃無上絕學。”
他目不轉睛,將徐冒天的一招一式默記於心。徐冒天身形矯健如虎豹,掌勢靈動超逸,儘顯宗師氣度。唐奇雖未能儘解其中奧妙,卻已憑其聰慧,將招式脈絡了然於胸。
徐冒天收勢吐納,長舒一口氣,五年來被困於這暗無天日之地的淒苦孤寂,此刻終得舒展,心神激蕩。他盤膝而坐,凝神調息,將荒廢多年的武功一一重溫。隻見他雙手翻飛,身形穩如磐石,唐奇見他內力深厚,招式精純,不由心生敬佩。
徐冒天心澄如鏡,雖多年未動武,卻無時無刻不在心中揣摩天山派武學,隻待有朝一日脫困,手刃仇敵。
這些年,他將天山派武學反複推敲,竟在腦海中創出一門驚世駭俗的武功。此功集天山數百年武學精粹於一體,掌劍相融。天山派素以劍法聞名,掌法亦是不凡,徐冒天竟將二者合一,創出獨步武林的神功。
待尋常武功使畢,徐冒天麵色一肅,對唐奇道:“唐少俠,稍後我要演練這幾年新創的神功。此功非同小可,一旦施展,便無收回餘地。可惜此功僅存於心中,未曾實踐,若見我有走火入魔之象,須當機立斷,一劍將我刺死,免我貽害江湖!”
唐奇大驚,忙道:“前輩何出此言?縱有異狀,晚輩點住穴道便是,豈能對前輩動劍?”徐冒天微微一笑:“唐少俠,我雖虛長幾歲,卻愧居四大宗師之位。堂堂天山派掌門,竟遭小人暗算,實乃奇恥大辱!我若神功有成,必親手雪恥!”
言罷,他雙目圓睜,怒火如熾,想及八年囚禁之苦,妻女不得相見,門派遭人竊據,恨意滔天。
唐奇見他神情激憤,問道:“前輩與此人究竟有何深仇?他為何假扮前輩?莫非是為掌門之位?或是貪圖四大宗師之名?”徐冒天麵色陰沉:“若僅為權位,尚屬常情。可此人不僅貪圖名利,更覬覦我妻夢真之美色……”
唐奇聞言大驚,未料其中竟有如此隱情。他憶起大殿中未見白夢真身影,心知徐冒天所言非虛。
沉默片刻,唐奇又道:“前輩可否將往事告知?”徐冒天歎道:“唐少俠於我恩同再造,自當如實相告。此事須從八年前說起……”他目光悠遠,仿佛重回當年。
“八年前,小女婉兒年方十歲,我天山派上下祥和,弟子勤勉,我與夢真生活美滿。直至一日,來了個行腳僧,名喚成苦,衣衫襤褸,腰懸酒葫蘆,臭氣熏人。他執意要在派中借住,我念及門派聲譽,不顧眾人反對,留他住下。
成苦自稱塞外僧人,遊曆至天山,慕雪景而留。我未生疑,以禮相待,供其食宿,派人帶他遊覽天山。七日後,我本欲為他餞行,不料他見夢真貌美,竟生邪念,借故不走。我欲驅之,他卻以門派聲譽為脅,我投鼠忌器,隻得容他再住。
此後月餘,相安無事,我漸鬆懈。直至他主動辭行,設宴餞彆。席間,他言辭懇切,稱讚夢真之美貌與天山派待客之道,眾人皆被迷惑,連夢真也破例飲了一小口酒。正當歡飲之際,我忽覺四肢乏力,口乾舌燥,心知中毒,強撐離席調息。
忽聞身後響動,回頭隻見成苦麵露奸笑。我欲運功,卻內力全失,口不能言。他揭下麵具,露出真容——竟是少林苦厄大師!昔年他敗於我手,懷恨在心,設此毒計報複。
他狂笑不止,稱已迷倒全派,欲辱夢真,奪我之位。我怒極嘔血,他卻愈發得意,坦言已殺害無意間窺破其陰謀的白氏夫婦。隨後,他強喂我服下迷藥,我昏厥不醒。
待我醒來,已被囚於派中密室,與夢真臥室僅一牆之隔。每夜聞得夢真受辱之聲,我心如刀割,卻無力反抗。苦厄戴我麵具,假扮掌門,欺瞞全派。三年後,婉兒誤入密室,苦厄恐事泄,將我轉移至這冰窟之中。八年來,我受儘折磨,生不如死。幸得唐少俠相救,方得重見天日!”
徐冒天說完這番話,長長舒了一口氣。這麼多年,他獨自困於這暗無天日之地,每逢苦厄大師前來,總不免提心吊膽,唯恐對方突下毒手。然而苦厄卻似並無報複之意,每日悄然來去,瞞過眾人耳目。徐冒天心底暗恨,每至夜深人靜,便覺錐心之痛——那痛楚源於白夢真與苦厄的歡愉。雖未親見,他卻心知肚明:苦厄假扮他的模樣,不僅騙過天山派上下,更騙過了白夢真。自己被縛於大鐵球上,功力時強時弱,不知苦厄給他服了什麼藥物,如陷水火,狼狽不堪,孤憤難泄。如今幸得唐奇相救,終得重見天日,一吐往事,頓覺如釋重負。
唐奇靜聽徐冒天訴說,並未打斷。待其言畢,先前白曉宇夫婦之死的謎團也隨之揭開——竟是苦厄大師下的毒手,果然是少林派的大力金剛掌。唐奇豁然開朗,沉聲道:“原來白前輩夫婦是死於這惡賊之手!少林派竟出此等敗類,實為武林大患。堂堂名門正派,武林泰山北鬥,卻縱容奸惡,恃強淩弱,更覬覦白夫人美貌,做出這等天地不容的醜事,簡直是將少林數百年清譽毀於一旦!”
徐冒天冷哼道:“少林自詡名門,卻藏此惡徒,天理難容!待我脫身,定要親上少林,討教佛法——看是他們佛法高深,還是我天山武功厲害!”
唐奇問道:“苦厄惡行昭彰,難道少林寺全不知情?”徐冒天歎道:“唐少俠有所不知,當年苦厄因嗜酒好色,屢犯清規。少林寺規森嚴,本欲嚴懲,不料他竟在眾目睽睽下逃脫。少林派出高手追捕,卻被他隱姓埋名躲過。為保聲譽,少林隻得將他除名,對外宣稱與他斷絕關係。這惡賊從此逍遙法外,八年前與我交手落敗,懷恨在心,這才有了大禍……隻怪我當年未下殺手,才釀成今日之患。”
唐奇微笑道:“徐前輩莫要自責,苦厄狡猾多端,絕非易與之輩。如今前輩既已脫險,我們便去揭穿他的假麵!”徐冒天卻臉色一沉,暗忖:“此事若公之於眾,雖可揪出苦厄,但夢真顏麵何存?天山派上下眾多,屆時流言四起,她若知八年來同床共枕之人非我,必痛不欲生,甚或自尋短見……這該如何是好?”
唐奇看出他的顧慮,開口道:“此事關係重大,既關天山派聲譽,亦關乎白夫人清白。若她得知真相,必無顏麵對前輩。我們須得想個萬全之策,最好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苦厄與前輩調換,方為上策。”
徐冒天聞言眼中一亮,笑道:“唐兄弟果然心思敏捷!他當年以酒迷我,今日我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他也嘗嘗那滋味!”說罷縱聲大笑,鬱結之氣儘散。唐奇問道:“不知前輩有何妙計?”徐冒天道:“唐少俠是我天山派恩人,這計說與你聽也無妨,何況還需你相助……”隨即附耳低語,將計策細細道來。
唐奇凝神靜聽,隻覺此計精妙,無聲無息間便可成事,連連點頭稱善。計議已定,徐冒天道:“我武功荒廢多年,雖在心中揣摩萬遍,終未實戰。如今大敵當前,須得好好演練,以免臨陣生疏。”唐奇慨然道:“前輩儘管在此練功,其餘事交給在下。若苦厄前來,我定與他大戰三百回合!”
徐冒天微笑道:“此時他不會來的。他每至夜間方至,唐兄弟可在此觀看我練功,於你必有裨益。”唐奇拱手道:“多謝前輩指點!”徐冒天卻道:“我並非教你武功,隻是練功時不能分心,你自行觀摩領悟便好。”唐奇心知這是對方婉轉授藝,感激不已,遂凝神觀看。
隻見徐冒天盤膝而坐,雙掌如靈蛇遊走,在密室中劃出無數玄妙軌跡。掌法包羅萬象,似含天地靈氣,又似彙納滄海雲濤,招式連綿不絕,於無聲處儘顯內力精純。唐奇看得如癡如醉,雖有些關竅尚未明了,卻已將招式牢記於心。
約莫一個時辰後,一縷天光自外射入,帶著自然清新之意。原來已是正午。徐冒天恍若未覺,仍沉浸於武學之中。片刻後,他倏然起身,掌法忽開忽合,靈動超然,如仙如幻。一招“灌頂江南”使出,如流水滔滔,剛柔並濟;緊接著“飛入天山”,身形似起非起,雙掌輕靈如雁,竟似女子招式,婉轉飄逸如柳枝輕舞、天山暮雪。
唐奇看得目瞪口呆,不覺隨之比劃。初時生澀,漸入門徑,身法愈見敏捷,掌法開合有度,剛柔並濟,竟隱現宗師風範。徐冒天見狀,麵露讚許之色。
如是一練便是兩個時辰,冰窟內光色漸暗,已是黃昏。二人收功調息,徐冒天開口道:“唐兄弟悟性驚人,這套‘紫意遊龍掌’我隻使一遍,你竟能儘數學會,後生可畏!天山派得遇少俠,實乃百年福緣。”
唐奇忙道:“前輩過獎了。晚輩武功低微,能得前輩指點已是萬幸。”徐冒天正色道:“唐少俠身負鯤鵬寶劍,隻要秉持俠義之心,不出十年,必成武林中流砥柱!”唐奇胸中豪氣頓生,朗聲道:“晚輩定當謹記教誨,行俠仗義。待報了父母大仇,便去山海關助袁大人抗擊女真,保我大明江山!”
徐冒天含笑點頭:“好!男兒當有此誌!眼下當務之急是揭穿苦厄真麵目。方才計策你可記住了?”唐奇鄭重點頭。徐冒天又道:“這套‘紫意遊龍掌’看似柔婉,實則暗藏殺機,我苦思八年,自信可製伏苦厄,定要讓他原形畢露!”言罷縱聲長笑,快意無比。
唐奇凜然道:“前輩神功大成,必能手到擒來。此賊害人無數,留之必成禍患,今晚定要叫他伏誅!”徐冒天肅容道:“切記按計行事,萬不可驚動旁人,尤其是夢真。此事僅你知我知,絕不可泄露分毫!”
唐奇堅定應諾。二人隨即離開冰窟,疾行至天山派大殿外。暮色中,但見派中弟子往來巡邏,建築依舊,徐冒天望之感慨萬千,眼中隱有淚光。他強抑心緒,對唐奇低語:“接下來便看你的了。我將守株待兔,切記勿驚動他人。”唐奇重重點頭,徐冒天身形一閃,如鬼魅般消失不見。
唐奇整衣入殿,巡邏弟子認得他,未加阻攔。殿內敏敏正與扮作徐冒天的苦厄大師交談,見唐奇歸來,她第一個迎上前,喜道:“唐大哥,你可回來了!我們都擔心得緊呢!”周如昌在旁打趣:“不知是誰坐立不安,一直念叨唐少俠呢!”敏敏頓時滿麵緋紅,低頭不語。徐婉兒亦含笑望來,眼中卻閃過一絲落寞。
苦厄大師請唐奇入座,周如昌問道:“唐兄弟可尋到天山雪蓮了?”唐奇道:“雪蓮未曾尋得,卻意外發現一樁驚天秘密!”苦厄大師臉色微變,急問:“什麼秘密?”唐奇微微一笑:“徐前輩何故驚慌?莫非怕我說出來?”苦厄強自鎮定:“休得胡言,我天山派光明磊落,有何秘密怕人知曉?”話雖如此,他心中已怦怦直跳。
在座眾人皆露好奇之色,王段天道:“還請唐兄弟明示。”唐奇緩緩道:“這秘密就在——冰窟之中,大鐵球邊。”八字一出,苦厄大師麵色驟變,心知唐奇必已見過真徐冒天。他雖想立斃唐奇滅口,又恐欲蓋彌彰,遂假稱有事,匆匆離殿。
眾人麵麵相覷,紛紛向唐奇追問。唐奇隻推說遇一隱世高人告知此言,其餘一概不提。眾人猜度不休,唯唐奇心知肚明。苦厄並未回房,而是施展輕功,疾奔冰窟。他心亂如麻,唯恐徐冒天已脫困,多年謀劃毀於一旦。
將至冰窟,忽見一道人影如幽靈般凝立風中,正是衣袂飄飄的徐冒天。苦厄大師駭然止步,如墜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