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能的笑聲在整個大營上空回蕩,充滿了毫不掩飾的狂喜與驕傲。
然而,陳鋒並沒有動。
他身後的六千鐵騎,也紋絲不動。
那股從屍山血海中帶回來的死寂,與周圍大營的熱烈喧囂,形成了鮮明的割裂。
陳鋒的目光越過狂喜的朱能,落在他身後臉色鐵青的陳亨身上,沒有停留,隨即轉向朱能,平靜地開口。
“大帥,末將有一事相求。”
他的聲音不大,卻瞬間壓過了所有的嘈雜。
朱能的笑聲一滯,有些詫異地看著他:“什麼事?你小子立下這等潑天大功,彆說一件事,就是一百件,本帥也給你辦了!”
陳鋒沒有說話。
他隻是緩緩轉身,從親衛手中,接過一個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木匣。
他走到朱能麵前,將木匣打開。
裡麵,並非什麼金銀珠寶,而是一本厚厚的名冊。
名冊的封皮早已被暗紅色的血跡浸透,變得僵硬而沉重。
“這是……”朱能的眉頭皺了起來。
“陣亡將士名錄”
陳鋒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千鈞之重。
“此役,我部出征一萬人左右,隨我歸來者,六千六百一十二人。”
“餘下三千多名弟兄,永遠留在了漠北。”
他將那本染血的名冊,雙手捧起,遞到朱能麵前。
“末將懇請大帥,為我這些戰死的弟兄,向朝廷請恤!”
“請陛下,恩撫其家人!”
話音落下,他身後那六千名騎士,突然有了動作。
他們齊刷刷地翻身下馬,動作整齊劃一,甲葉碰撞,發出冰冷的聲響。
他們單膝跪地,右手撫胸,對著朱能的方向,低下了那顆在萬軍之中也未曾低下的頭顱。
“為袍澤請恤!”
“為袍澤請恤!”
“為袍澤請恤!”
朱能臉上的狂喜,早已消失不見。
他伸出手,他沒有立刻去接那本名冊,而是先將陳鋒扶了起來。
然後他才用雙手,鄭重地,接過了那本比任何軍功章都要沉重的名冊。
“好。”
“本帥,準了。”
他緩緩打開名冊,粗糙的紙頁上,是用血和木炭寫下的一個個名字。
每一個名字後麵,都標注著他們的籍貫、家鄉。
三千多人的名字,密密麻麻,觸目驚心。
每一個名字,都曾是一個鮮活的生命,一個家庭的頂梁柱。
朱能轉過身,麵向那六千名依舊跪在地上的將士。
“弟兄們,都起來!”
“本帥以我朱家的名義,向你們保證!”
“你們的袍澤,都是我大明的銳士!”
“他們的撫恤,絕不會有任何苛待!朝廷敢少給一文,我朱能從我自己的俸祿裡給你們補齊!”
“他們的家人,就是我大明所有將士的家人!誰敢欺辱,本帥第一個不答應!”
“起來!”
“謝大帥!”
六千將士聞言,緩緩起身。
他們再次對著朱能,行了一個莊重的軍禮。
處理完撫恤之事,朱能的情緒才稍稍平複。
他再次看向陳鋒,眼中恢複了那股屬於統帥的銳利。
“章安!”
“末將在!”
一名身著都鎮撫司官服,麵容乾練的中年將領立刻出列。
“帶上你的人,立刻當場統計陳鋒將軍及其麾下的戰功!”
朱能的聲音再次變得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