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眼人都能看得明白,哪個村裡的橋能通車,哪個村裡的經濟就能跟著發展起來。
從1970年代到現在,嶴溪村的廊橋,一直都很堅挺,因此也就一直沒有逮到“騰飛”的機會,透著一股子“原汁原味”。
要不是廊橋在當地,除了是橋梁,還有祭祀的功能,搞不好早早就被人為破壞了。
嶴溪村有很多的廊橋,每座廊橋上都有廊屋,廊屋裡麵放了佛龕。
這些佛龕各司其職,求子的、求財的、求功名的,求姻緣的,因為哪個都很有必要,就也沒有被蓄意破壞的。
村民們隻等著這些廊橋真正“壽終正寢”了,才在原來那些佛龕的庇佑下,建起現代化橋梁,繼續庇佑子孫後代。
整個川頁縣,就屬嶴溪村的人,在這方麵最為虔誠。
不怪嶴溪村的人迷信。
青壯年勞動力“批量”死亡這樣的事情,不管發生在哪裡,那裡的人都會更相信神佛和因果。
這當然是後話,也和建功名父女沒啥關係。
建功名去年過來的那兩個月,隻有最開始幾天,是在研究怎麼讓鑽孔樁從特彆硬的花崗岩層穿過去。
打從他第一次白天進村,走過三座風雨廊橋,迷路半天又找了一個多小時信號去看建橋橋,就開始研究讓高速公路改道。
建功名被嶴溪村的這些廊橋給深深打動了,他的心裡隻有一個想法——這麼美的自然村落,一定要原封不動地保存下來。
做好了保護,等周邊的經濟都起來了,像嶴溪村這樣的原始村落,一定會成為城裡人趨之若鶩的世外桃源。
假以時日,也會成為川頁縣的一張名片。
如果保護得當,未來申請到3A、4A、5A景區,甚至是人類非遺和世界遺產,更是能帶動周邊的發展,整個川頁縣,都會因為旅遊產業的發展受益。
高速公路的貫通固然能給村子帶來一時的發展,但從整個川頁縣來看,卻是沒有太大的前景。
嶴溪村地理環境特殊,修條路不僅需要重型設備打樁建橋,還得挖至少四條隧道,這些都做了,也成不了交通樞紐,建不了服務區。
建功名給丁有法畫了一個餅,闡述了旅遊產業能給整個縣帶來的發展,會遠遠大於硬要讓高速公路從嶴溪村中間拉過去。
丁有法從建功名那裡拿到了研究資料,從國內的到國外的,全都看了一遍,還把資料裡麵提到的國外頂級期刊的原版,全都一一找了出來。
他大學學的就是英語專業,念書時期,專業一直都是第一。
這也是為什麼,他可以和黃緣帥用英語聊得有來有去。
礙於他口語學得晚,又基本都是跟著磁帶學的,多多少少有些口音問題。
但要論查找資料,比他厲害的就真不太多。
最開始被畫這麼大個餅,丁有法還是有些將信將疑。
直到一份又一份資料出現在他的麵前,在他的心底描繪出了一幅絕美的藍圖。
丁有法拿出了當時請建功名出山的勁頭,不僅去找了很多趟文保部門,還專門去拜訪了茅以升院士的幾位學生。
因為茅以升院士已經作古,他隻能通過這樣的方式,儘可能多地收集一切可以收集的信息。
所有的資料和拜訪,都指向同一個結論,高速公路貫通嶴溪村,短時間之內,看似會帶來一些發展,但從長遠來看,川頁縣就不再擁有任何一個保存完好的古村落,中國古橋梁研究史上的很多資料,也會失去現實世界的表達。
“大家安靜一下,聽我說。”丁有法抬高了音量對著村民們喊,“咱們村的這些橋,是很有價值的,每一座,未來都有可能成為文物。”
這不是村民們想聽到的話,也不是他們現在關心的。
縣長才說一句,底下就有村民開始喊話回應:
“我們不要文物,我們隻要公路。”
“有法啊,你當年去念大學,路費和學費都是我們給你湊的,你不好這麼忘本的啊!”
“是啊,隔壁平溪村有錢,要文物保護這種事情,你找他們要去。”
“各位鄉親,大家安靜一下。”丁有法再度提高了音量,“平溪村的廊橋都已經被拆掉建了現代化的橋,他們想要申請文物保護,還得看有沒有搶救性修複的可能,咱們村的這些廊橋保存這麼完好,未來大有可為!”
縣長說得再多、再好,村民們也隻想拿臭雞蛋砸他和建功名頭上。
作為遠近聞名的貧困村,嶴溪村的村民隻想著怎麼吃飽飯,哪有什麼心思管文不文物的?
飽暖才思淫欲,不飽不暖的講什麼精神追求?
……
大人們吵作一團,在大人們沒注意的地方,建橋橋直接大大方方地把丁加一給拉走了。
“加一哥哥,你快帶我到溪邊去玩吧!”
建橋橋不記得自己去年走的時候都說過什麼。
大人都不可能記得自己說過的夢話,何況一個小孩子。
建橋橋一心想著玩,早上起來的時候,直接把玩水的衣服都給穿在裡麵了。
丁加一比建橋橋大了四歲,十一歲的男孩子,如果不想被一個七歲的小女孩給拉走,自然有的是辦法。
丁加一沒做一點反抗,和風箏似的,一拉就走。
丁加一聽過好多人喊他哥,一哥、丁哥、加哥,卻從來沒有聽誰喊過他“加一哥哥”,還喊得那麼不正常。
上一次麵對鼻涕蟲的時候,十歲的他還沒有任何感覺,時隔一年,再看到建橋橋,倒是有了完全不同的感覺,他發現自己早就不自覺地留意起了關於建橋橋的一切。
最開始是因為被建橋橋一聲接一聲的“加一哥哥”叫得渾身不對勁。
丁加一試過讓村裡的其他小跟班也喊他“加一哥哥”。
連著試了好幾次,都沒有那種哪兒哪兒都不對勁的感覺。
丁加一開始懷疑自己在建橋橋那兒的聽力是不是有點什麼問題。
研究了好半年,才發現了問題的所在。
彆人喊哥哥(gēge)都是第一聲接一個輕聲,建橋橋的(gegē)是輕聲接第一聲。
從“根源”上,就和彆的小夥伴喊得不一樣。
搞明白讓他渾身難受的“不對勁”,是因為建橋橋的漢語拚音水平有問題,丁加一心下也就坦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