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小蛾好不容易養起一點肉的身體小幅度地晃了晃,她死死咬住嘴唇,耳朵裡回響著魏芳芳派人找到她時說的話。
“許小蛾,今日你要是不指證蘇秀兒,就把你兒子拉到亂葬崗去喂狗。如何選擇,你看著辦?”
“魏芳芳,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順哥兒?順哥兒可是你的侄子啊。”當時她被兩個大漢架著,想要撲上去撕扯魏芳芳,奈何連碰都碰不到對方一縷頭發絲。
魏芳芳抿著唇,臉上閃過憤怒:“許小蛾,我沒有那麼高尚,在危難麵前,我隻能顧得上自己。魏順再是我侄子,也沒有我的命重要。”
“倒是你,可以選一選,到底是你兒子的命重要,還是蘇秀兒母女的名聲重要。”
許小蛾良心過意不去,她痛苦地喊道:“可是秀兒姐給了我第二次生命,給了我做人的尊嚴,讓我知道,一個婦人原來能做的事情有這麼多。我怎麼可以背叛她?”
“不背叛,那順哥兒就死。順哥兒即便下了地獄,也必然會恨你這惡毒的娘。”魏芳芳上前一把揪住了許小蛾的頭發,然後抬手給了她兩巴掌。
魏芳芳早就想這麼做了,同樣是魏家人,同樣是一起被收留的,憑什麼蘇秀兒隻看重許小蛾?
憑什麼她要被趕走?
許小蛾不過就隻會埋頭乾活,除了做事踏實,還會什麼?
何況一開始也是許小蛾慫恿她,說往後要找個好人家嫁了,她才相中沈回的。
結果呢?結果是什麼啊!
魏芳芳發狠地繼續揪著許小蛾的頭發:“許小蛾,你就是爛泥裡頭長出來的爛白菜,這輩子就彆妄想過上好日子了,爛在泥土裡才是你的宿命。”
“蘇秀兒母女命好,即便今日被潑了臟水也不會死,最多就是重新被打入泥裡,可順哥兒就真的不一樣了。彆讓你的爛好心,害了你兒子的命啊!”
是啊,她想要兒子活啊!
許小蛾緩慢地抬起了蒼白的臉,睫毛上掛著未乾的淚珠,先是對上天子威嚴的臉,身體下意識地縮了縮,隨後才緩緩轉眸,看向身側幾步遠的少女。
熙和的陽光下,少女永遠充滿活力的眉眼布上濃濃的失望。
這個少女曾是她的光啊。
鄉萍鎮時,魏家貧困,有口吃的也先緊著男人們和婆母。
多時候她隻能吃草根樹皮度日,是少女每次來到魏家,她才能吃上大米飯,有的時候還能吃肉。
少女還會往她手裡塞銀子。
魏家出事,婆母、夫君全部流放,她以為隻有死這一條路了。結果又是眼前這少女,帶著她見識了這輩子想都不敢想的風景。
人活著,總要有點念想,否則又有什麼意思?
她喜歡被尊重的感覺,更喜歡被人需要的感覺。
既然她是爛泥裡長出來的,那就死在爛泥裡吧,連同她的兒子一起。
這一刻,許小蛾蒼白的臉仿佛有了光彩,她的唇角揚了起來,無聲地對蘇秀兒說了幾句,好像在說——
彆怕,秀兒姐,我不會出賣你。
謝謝你,秀兒姐,給了我人生不一樣的風景。
蘇秀兒愣了愣,原本蹙緊的眉梢微微鬆開,眼底的失望像是被風吹散大半,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酸麻又滾燙。
那感覺告訴她,她沒有幫錯人。
許小蛾即便出身和魏芳芳一樣低微,可她在麵對絕境時,做出了和魏芳芳不一樣的選擇。
那是寧死,也不願意違背自己心意的堅決。
在這偌大寺廟大殿的走廊上,許小蛾的聲音磕磕絆絆地響了起來。
這個被父母不喜、被婆母磋磨、被夫君厭惡,永遠縮在角落裡的女子,此刻被盛國最頂級的權貴們注視著,她已經開始發出屬於自己的光。
“皇上,民婦不曾偷聽過秀兒姐和蘇嬸的對話,魏芳芳所說全都是她自己編造的。”
“她與李發財勾結,想要陷害秀兒姐和蘇嬸。魏芳芳還派人抓了民婦的兒子威脅,民婦若是不配合她做偽證,她就要了民婦兒子的性命。”
“秀兒姐收留民婦,對民婦與兒子恩同再造,即便是死,民婦也不可能出賣秀兒姐。還請皇上明鑒。”
魏芳芳也猛地怔住了,她萬萬沒有想到,和自己一樣如爛泥一般的許小蛾,這種時候竟然反水了。
她驚恐地瞪大雙眼,慌亂得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就在這時,她對上了溫渺渺掃來的眼神。
那眼神仿佛在說,這事若是搞砸了,就讓她生不如死。
反正橫豎都是死,那就隻能拚了。
魏芳芳一咬唇,立即反口辯駁:“皇上,草民沒有說謊。草民怎麼可能抓順哥兒來威脅二嫂?順哥兒也是草民的親侄子啊。”
“明明是二嫂和草民說好來揭露蘇秀兒的,草民也不知道二嫂為何會突然這麼說,她一定是得失心瘋了。”
“對對對,是失心瘋了。”李發財也附和道。
溫渺渺知道,這個時候該輪到她出手了。
她磕了一個頭後,抬頭喊道:
“皇上,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說到底都是那蘇添嬌不檢點,否則豈會有這麼多人主動站出來,說自己是蘇秀兒的父親?”
東靖王妃也磕了頭,附和道:“皇上,臣婦覺得溫小姐說的在理。女子就該修德修行,那蘇氏與這麼多男人攀扯不清,實為皇家女子之恥。臣婦建議將其浸豬籠!”
“嗬!”按照正常發展,聽了溫渺渺和東靖王妃聯合煽風點火,皇上該震怒了,可皇上卻是反常地笑了出來。
而那聲冷笑,更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最後平靜。
東靖王妃、溫渺渺、魏芳芳……包括在場許多人都怔愣住了。
然後就看到高高在上的帝王,大手一揮,臉色陰沉得可怕,下了命令:“福德祿,先給朕掌他們的嘴!”
“是。”福德祿領命,立即與周昌一起將溫渺渺、東靖王妃、魏芳芳、李發財反剪著摁住。
四人跪成一條線,每個人麵前站著一個內侍,內侍手高高抬起,眼見巴掌就要落下。
溫渺渺眼裡閃過懼色,不服地喊道。
“皇上,為何打臣女?臣女錯在何處?縱使這李發財不是蘇秀兒的父親,可那蘇寡婦不知檢點,該罰的不應該是她嗎?”
“好,朕告訴你為什麼!”皇上突然走到溫渺渺麵前,沒有任何預兆,抬起腿一腳重重踹在溫渺渺的心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