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門合上。
扶瑤一個人杵在那兒,感覺後脖子涼颼颼的。
周時野重新翻開奏折,朱筆在指尖轉了一圈。
【戶部這幫老東西,賑災銀兩的折子寫得跟天書似的,當朕是傻子?】
他眉頭一皺,朱筆在折子上劃拉出一道紅痕。
扶瑤耳朵裡嗡嗡響。
【還有禮部,天天催選秀,催催催,催命呢?朕的後宮缺女人嗎?】
【缺的是能乾活的!一個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就會哭哭啼啼爭風吃醋……】
他越想越火大,“啪”地合上奏折。
扶瑤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
“過來。”
周時野沒看她,隻抬手按了按太陽穴。
扶瑤挪過去。
“捏肩。”
她吐出一口氣,伸手搭在他肩上。
隔著一層玄色龍紋常服,能感覺到底下緊實的肌肉。
力道不輕不重地揉捏。
周時野閉著眼,心底那點煩躁漸漸壓下去些。
【還行,手法比上個強點。】
扶瑤嘴角抽了抽。
捏了約莫一刻鐘,周時野忽然開口,“過來研墨。”
扶瑤轉到案側,往硯台裡添水,捏著墨錠慢慢打圈。墨香散開,混著檀香,倒不難聞。
周時野重新翻開奏折,朱筆懸在半空,卻遲遲沒落下。
【江南水患……撥銀三十萬兩……三十萬兩夠乾什麼?修堤壩還是喂蛀蟲?】
他冷笑一聲,筆尖重重一點。
扶瑤研墨的手頓了頓。
【這折子誰寫的?字兒跟狗爬似的……工部侍郎劉義慶?朕記得他,去年修皇陵貪了八萬兩,朕還沒騰出手收拾他,他倒先跳出來了。】
周時野眼底掠過一絲戾氣。
扶瑤眼觀鼻鼻觀心,假裝自己是個聾子。
殿外傳來腳步聲。
冷公公弓著身子進來,臉上堆著笑:“陛下,柳貴人那邊……”
“拖出去埋了。”周時野頭也不抬。
冷公公頓了頓:“奴才說的是小娥。柳貴人隻是嚇暈了,太醫瞧過,無大礙。”
“那就讓她好好‘養病’,三個月彆出來礙眼。”
“是。”
冷公公退出去前,瞥了扶瑤一眼。
那眼神說不上是同情還是探究。
殿內又隻剩下他們兩人。
周時野批完最後一本折子,將朱筆一扔,身子往後一仰。
“朕渴了。”
扶瑤麻溜地去倒茶。
茶水是溫的,她端過來時,周時野正盯著殿頂的藻井出神。
【這藻井也該翻新了……算了,國庫沒錢。】
他接過茶盞,抿了一口。
“太淡。”
扶瑤心說你事兒真多,麵上卻恭敬:“奴婢去換。”
“不必。”
周時野將茶盞擱在案上,忽然問,“你覺得朕是個什麼樣的人?”
扶瑤心裡警鈴大作。
第三十八次送命題又來了。
她垂下眼:“陛下英明神武,勤政愛民,是天啟之福。”
【放屁。】
周時野在心裡冷笑。
【一個個嘴裡抹蜜,背地裡不知道怎麼罵朕呢。】
他盯著扶瑤低垂的側臉,忽然起了點惡劣的心思。
“若朕說,朕其實是個暴君,嗜殺成性,你怎麼看?”
扶瑤頭皮發麻。
她沉默兩息,抬起頭,眼神真誠得能掐出水:“陛下定有苦衷。”
周時野挑眉:“哦?什麼苦衷?”
“奴婢愚鈍,不敢妄測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