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吃……有……有彆的……”小黃狗的意識斷斷續續,帶著驚慌。它自己嘴邊也油光光的,顯然在路上已經吃了點。
陳默顧不上道謝,用前爪扒拉過雞塊,狼吞虎咽。雞肉已經冷了,有點硬,但這是他這輩子(或者說兩輩子)吃過最美味的食物。他吃得很快,但很小心,儘量避免牽動脖子和腿上的傷口。
米飯有點餿味,但他也強迫自己吞了下去。
食物下肚,一股微弱的熱流終於回到了身體裡。雖然還是疼,但至少眼前不發黑了,思維也清晰了些。
“謝謝。”他真誠地向小黃狗傳遞念頭。
小黃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蹭了蹭地麵。
就在這時,一陣低沉、充滿威脅的咆哮聲,從巷子口傳來。
小黃狗渾身一顫,哧溜一下躲到了陳默身後,雖然陳默現在看起來根本提供不了任何保護。
陳默艱難地抬起頭。
巷口,逆著光,站著一隻大狗。
那是一隻雜交的狼犬串,體型比陳默現在這具身體大一圈,骨架粗壯,雖然也瘦,但肌肉線條分明。一身臟兮兮的黃毛,左耳缺了半塊,臉上縱橫交錯著幾道舊傷疤,眼神凶狠冰冷,正死死盯著陳默……麵前那點剩下的食物殘渣。
它緩步逼近,喉嚨裡的低吼聲越來越響,帶著毫不掩飾的侵略性。
陳默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這是什麼。這是地盤爭奪,是流浪狗世界裡最赤裸裸的弱肉強食。
這隻疤臉黃狗,是這片垃圾場區域的“頭狼”。而自己這個新來的、重傷的闖入者,還帶著食物,在它眼裡,恐怕是送上門的點心和立威的對象。
小黃狗在陳默身後瑟瑟發抖,傳遞來“快跑……它凶……咬死過……”的恐懼碎片。
跑?陳默看著自己動彈不得的左後腿,心裡發苦。往哪跑?
疤臉黃狗又靠近了幾步,距離他們不到五米了。它齜著牙,黃褐色的尖牙上還沾著不明的暗紅色,腥臭的口水滴落在地上。
它在評估,在施加壓力,在享受獵物的恐懼。
陳默強迫自己冷靜。前世三十年的記憶在腦海裡飛轉。硬拚?死路一條。這具身體太虛弱了。求饒?在野獸的法則裡,露怯等於自殺。
怎麼辦?
他的目光飛快掃過周圍環境:身後的死胡同,右邊的垃圾山,左邊的破木板和建築廢料堆,還有……頭頂那個斜搭在牆上的、鏽跡斑斑的舊鐵皮廣告牌。
廣告牌一頭搭在矮牆頭,一頭耷拉下來,靠幾根細鐵絲掛在牆麵的釘子上,搖搖欲墜。鐵皮邊緣在下午的風裡,發出輕微的、令人牙酸的“嘎吱”聲。
疤臉黃狗似乎失去了耐心,後腿肌肉繃緊,眼看就要撲上來!
就在這一刹那,陳默猛地抬頭,不是看狗,而是看向巷子口更遠的方向,同時用儘所有力氣,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短促、淒厲、充滿極致恐慌的咆哮!
這咆哮不是衝著疤臉黃狗,而是帶著“那邊!危險!來了!快看!”的強烈意念,狠狠“撞”向對方那簡單的頭腦!
疤臉黃狗撲擊的動作猛地一頓。野獸的本能讓它對任何突然的、指向身後的危險信號都極為敏感。它幾乎是下意識地,順著陳默注視的方向,扭頭朝巷口望去——
就是現在!
陳默積蓄起剛恢複的那一點點力氣,用三條腿猛地一蹬地麵,不是撲向狗,而是撲向左邊那堆建築廢料!他用身體狠狠撞向其中一根支撐著破木板的鏽鋼管!
嘩啦!
本就鬆動的廢料堆一陣搖晃。陳默撞完立刻向旁邊滾開,同時再次向疤臉黃狗發出尖銳的、指向頭頂的警告性嗚咽!
疤臉黃狗剛轉回頭,還沒明白巷口有什麼,就聽到頭頂異響,本能抬頭——
嘎吱——砰!!!
那麵本就搖搖欲墜的鐵皮廣告牌,被陳默撞塌廢料堆引起的震動波及,掛著的最後一根鐵絲終於崩斷!半扇門板大小的鏽鐵皮,裹挾著灰塵和碎屑,呼嘯著砸落下來!
目標,正是疤臉黃狗剛剛站立的位置!
“吼嗚!!”
疤臉黃狗驚恐地嚎叫一聲,拚命向旁邊跳開。
轟隆!
鐵皮重重砸在它剛才站的地方,濺起滿地灰塵和碎石。一塊鋒利的鐵皮邊緣,擦著疤臉黃狗的後腿劃過,帶起一溜血珠。
“嗷!”疤臉黃狗吃痛,瘸了一下,驚魂未定地看著地上還在震顫的鐵皮,又猛地扭頭,看向已經滾到牆邊、喘著粗氣的陳默。
那雙狗眼裡,之前的凶狠和冰冷,已經被一種驚疑、困惑,甚至是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所取代。
它想不通。這快死的黑狗,怎麼會知道頭頂有東西掉下來?是巧合?還是……
陳默靠在冰冷的磚牆上,忍著渾身散架般的疼痛,勉強抬起頭,迎上疤臉黃狗的目光。
這一次,他沒有傳遞恐懼,也沒有傳遞威脅。他傳遞過去的,是一種冰冷的、疲憊的,但異常清晰的意念,混雜著剛才鐵皮砸落的巨響和危險畫麵:
“滾。”
“或者,一起死在這裡。”
疤臉黃狗盯著他,喉嚨裡再次發出低吼,但這次,那吼聲裡少了些殺氣,多了些遲疑和權衡。它看看陳默,又看看地上可怕的鐵皮,再看看自己流血的後腿。
最終,它衝著陳默齜了齜牙,發出一聲不甘的、虛張聲勢的低吼,然後一步步,倒退著,退出了巷子,消失在拐角。
直到那威脅的氣息徹底遠離,陳默才徹底癱軟下來,像一灘爛泥貼在地上,隻剩下劇烈起伏的肋骨。
小黃狗從一堆破袋子後麵抖抖索索地鑽出來,湊到陳默旁邊,小心翼翼地舔了舔他前爪上的一道傷口,傳遞來“厲害……怕……它走了……”的混亂意念。
陳默沒力氣回應了。
夕陽的最後一點餘暉掠過巷子口,給滿地垃圾鍍上一層頹敗的金邊。
他躺在陰影裡,聽著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越來越微弱的心跳。
活下來了。
第一關。
他用儘最後一點清醒,記住了一個事實:在這個世界,他不再是人類陳默。他是一條狗,一條有人的腦子,還能跟動物“說話”的狗。
而這個世界,比他想象中,更危險,也更複雜。
遠處,城市的霓虹開始次第亮起。
屬於流浪狗“默”的漫長黑夜,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