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年代,這就是致命傷。
李衛民接過那份沉甸甸的文件,看著上麵鄭富貴那殺氣騰騰的批示。
“意識形態無小事!對此類披著經濟外衣的毒草,必須高度警惕!請思想糾察組立刻進駐核查,絕不能讓反動思想在我縣有立足之地!”
李衛民雙手微微顫抖。
他知道,這紅筆一批,紅星大隊的天,要變了。
一張無形且冰冷的大網,已經悄無聲息地罩向了整個北臨縣。
這不僅僅是一紙批示,更是一道催命的符咒。
當天上午,這份文件就像長了腳一樣,迅速從縣委東樓傳到了思想糾察組,緊接著又以“內部通氣”的形式,壓到了縣供銷社的案頭。
供銷社主任辦公室裡,雷春雨看著桌上那份不僅要求配合調查,還隱晦地提出了劃清界限的內部通知,氣得把手裡的大茶缸子狠狠摔在了地上。
“這是哪個王八犢子在背後捅咕?”
雷春雨罵歸罵,但背後的冷汗卻是一層接一層地往外冒。
她在體製內混了這麼多年,太懂這張紙的分量了。
這上麵蓋的不是公章,是這縣裡另一股天大的勢力。
她想保陸江河,那是為了業績。
但如果要搭上自己的烏紗帽,甚至被打成同夥,那這筆買賣就沒法乾了。
“唉……老弟啊,這回姐也護不住你了。”
雷春雨癱坐在椅子上,看著窗外陰沉的天,咬了咬牙,對著門外喊道。
“小劉!去!去趟紅星大隊!告訴陸江河,貨……先不拉了。”
與此同時,幾十裡外的紅星大隊,對此還一無所知。
加工站的小院裡,依舊是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
爐火燒得正旺,那股子混合著鬆木香和墨汁味的氣息,讓這個寒冬臘月的小院顯得格外溫馨,全然不知頭頂的那片天,已經變了顏色。
劉建國帶著十幾個知青,正埋頭苦乾,筆尖沙沙作響,一個個精美的特供禮盒在流水線上成型。
陸江河手裡拿著賬本,正在盤算著這一批貨給雷春雨送去後,又能進賬多少。
然而,預想中那輛轟鳴的拖拉機並沒有來。
日頭偏西,來的是供銷社的一個小乾事,騎著輛除了鈴鐺不響哪都響的破自行車,滿頭大汗地停在了陸家門口。
“陸……陸站長。”
小乾事連門都沒進,神色尷尬,甚至帶著幾分躲閃。
“雷主任讓我給您帶個話。”
“這批貨……先不拉了。”
“不拉了?”陸江河連忙放下手裡的賬本。
他走出大門皺眉問道:“出什麼事了?是包裝有問題,還是質量不過關?”
“都不是。”小乾事擦了擦汗,壓低了聲音。
“雷主任說,社裡突然接到了上麵的通知,要搞什麼春季思想整風。”
“上麵有人點了名,說要在經濟掛帥的同時,嚴查意識形態。”
“咱們跟您的合作……屬於重點核查對象。”
“雷主任說,這幾天風聲緊,為了避嫌,業務得先凍結,等風頭過了再說。”
說完,小乾事像燙手似的把一張暫停采購通知單塞給陸江河,騎上車飛也似的跑了。
陸江河捏著那張薄薄的紙,站在風口裡,隻覺得後背一陣發涼。
整風?核查?
如果是單純的商業糾紛,或者是質量問題,雷春雨那個暴脾氣早就殺過來罵娘了。
能讓她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選擇縮頭和避嫌,說明這事兒不是衝著錢來的,是衝著人來的,而且來頭不小。
“江河,怎麼了?”沈清秋察覺到不對勁,放下畫筆走了出來。
“沒事,供銷社那邊盤點庫存,晚兩天發貨。”
陸江河若無其事地把通知單揣進兜裡,笑著安撫了妻子兩句,轉身卻對賴三使了個眼色。
“賴三,看好家,彆讓任何人亂跑,我去趟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