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這位軍爺,打尖還是住店?”
柳青剛踏進同福客棧,掌櫃周大福便滿臉堆笑迎了上來。
柳青聞言不由一怔,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特意換上的便服:
“店家,你是如何知道我是當兵的?”
“害!那日在靖海堡,我可是親眼看見楊伍長…哦不,現在應該叫楊總爺了,他帶著你們幾位軍爺在校場上操練軍陣武藝,回來之後,我是整宿睡不著啊!”
周大福說著,回頭看了眼後廚,壓低聲對柳青笑道:
“要不是我那婆娘不同意,我都想帶著我兒子,到你們靖海堡投軍去了!”
“以前提起當兵的,普寧鄉百姓第一反應就是‘好男不當兵’,但自從觀看你們靖海堡的升旗禮後,滿大街不知多少人動了投軍的心思!”
“大家都盼著楊總爺對外招兵呢!我是真羨慕你們啊,真是太威風了!”
聽著周大福的話,柳青微略微有些臉紅。
外麵的人巴不得加入靖海堡,追隨楊驍,而自己卻可恥地成為了一個逃兵。
“軍爺,看你背著包袱,穿著便服,應該是楊總爺給你派了什麼機密任務吧?我懂,我懂,不該問的我不問!但你今天既然到了我這兒,就讓小的略儘地主之誼吧!”
周大福對柳青滿臉仰慕,扭頭衝後廚喊道:
“婆娘!靖海堡的軍爺來了,趕快弄些好酒好菜來!”
“啥?靖海堡的軍爺來咱們這兒了?那可千萬彆讓他走了!我這就弄幾個拿手好菜給你們下酒!”
後廚傳來婦人驚喜的回應。
“店家,不必如此!在下告辭!”
見對方如此熱情,柳青心內愈發惶恐,不顧對方挽留,轉身出了門。
他想找一家不認識自己的客棧,可沒想到普寧鄉幾乎每家客棧掌櫃都認識他,畢竟普寧鄉就這麼大點地方,人一旦出了名,彆人想不認識都難。
實在沒轍,柳青隻好挑了家位置比較隱蔽的小客棧,這家客棧藏在花柳街的胡同裡,相鄰的全是招蜂引蝶的花茶樓和半掩門的樂戶。
客棧的主人是個老眼昏花的老婆子,五米之外人畜不分那種,加上有些耳聾,所以根本不認得柳青。
“店家,住店!”
柳青喊了半天,老婆子都沒什麼反應,坐在板凳上自顧自地纏著麻線團。
好在牆上掛著木牌,上麵用木炭彎彎扭扭寫著住店的價格。
柳青掏出剪碎的碎銀,放在老婆子的麻線籃子裡,在櫃台上取了一把鑰匙,從門邊的狹窄木梯上了二樓。
小地方的客棧比不上州府客棧那般寬敞乾淨,客房裡灰很大,顯然是很久沒人住過了,也沒有夥計打掃,好在麵北有一扇小窗,不至於太過憋悶。
指望不上老婆子打掃,柳青自己打來一盆水,給客房裡一番抹洗,總算是有了個可以臨時歇腳的地方。
柳青解開包袱,掏出一張輿圖鋪在桌上,開始研究接下來的計劃,她打算先回蘇州府老家,祭拜先父先母。
要從這裡回到蘇州府,首選是走海路。
到普寧鄉住店之前她就已經到東江港口打聽過,三天後周家的船隊要運一批瓷器去潮州,正好順路。
沿東南海岸線到了潮州碼頭,再找下一艘順風船到泉州,再到溫州、明州,最後駛入長江口就可以抵達蘇州府。
相比起走旱路需要翻越千難萬阻的南嶺,走海路至少要快一半不止,這種蹭船的事她挺熟的,畢竟當初就是這麼一步步從蘇州府逃亡到惠州府的。
以前做夢都想逃離的家鄉,現在她卻決定不再逃避,而是選擇主動回去麵對那滿目瘡痍的一切!
其實回鄉的念頭,早已在柳青心中盤桓許久,隻不過一直沒有下定決心,現在既然決定了,就絕不反悔……
確定了三天後的行程,柳青伸了個懶腰覺得有些累,不知不覺倒在床上就睡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對麵花茶樓裡傳來的媚笑和不可名狀的叫聲,將她吵醒,外麵天已經黑了,花柳街卻是燈火通明,比白天還要喧嚷熱鬨。
花茶樓的姑娘們為了生計出賣著笑臉賣弄著風情,那些兜裡有幾個爛錢的登徒子,便如蠅逐臭般彙聚於此。
柳青聽得心煩,來到窗前正想關上窗戶,卻不經意在樓下熙來攘往的人群中瞥見兩道熟悉的身影。
一個滿臉麻子,一個露著兩個大板牙,二人雖做漁民打扮,手裡卻拿著用布包裹著的長條狀物事,分明是武器。
“孫振武,羅懷義?他倆怎麼會在這兒?”
看見這兩個曾經並肩作戰過的戰友,柳青關窗戶的手不由僵住了。
兩人並沒有發現二樓有人盯著他們,大搖大擺進了一家花茶樓。
原本花茶樓的老鴇見他們穿得破破爛爛,像是漁民,還想驅趕他們,但是當二人亮出白花花的銀子後,老鴇子立馬滿臉堆笑,笑著把他們迎了進去。
“這兩個家夥!”
“驍兄讓他們偽裝漁民,出海打探黑鯊島海盜的底細!”
“他們可倒好,竟然跑到這裡來尋歡作樂!”
“簡直是……”
柳青銀牙一咬,正想出聲叫住二人,但旋即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她又瞬間沒了底氣。
“哎!我又有什麼資格阻止他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