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靳廷目送著蘇阮阮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臉上的溫柔笑意漸漸淡去,神色變得晦暗不明。
他轉身看向一旁的清風道長,語氣沉了幾分:“跟我來。”
說完,他便大步朝著靈堂後方走去。
清風道長見狀,臉上的嬉皮笑臉瞬間收斂,神色凝重地跟了上去,心裡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兩人走進一間僻靜的廂房,霍靳廷反手關上房門,屋內瞬間安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他走到正中的太師椅上坐下,指尖輕輕敲擊著扶手,發出“篤、篤、篤”的聲響,眸光冷峻地盯著站在麵前的清風道長。
清風道長不敢耽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頭也不敢抬:“我錯了!”
“哦?”霍靳廷挑了挑眉,語氣聽不出喜怒,“說說看,你哪錯了?”
“我……我不該因為想要救阮阮的命,就擅自做主,將您和她配了陰婚!”
清風道長的聲音帶著幾分顫抖,說到這裡,思緒不受控製地拉回了十九年前。
那天,他喝了點酒,暈暈乎乎地從山下往道觀走,剛走到半山腰,就看到草叢裡躺著一具小小的女嬰屍體。
女嬰剛出生沒多久,臍帶還拖在外麵,身上的胎膜都沒擦乾淨。
周圍的雜草被燒得焦黑,顯然是被人故意丟棄在這裡,還想一把火燒了毀屍滅跡。
萬幸的是,天公作美,一場驟雨突然落下,澆熄了殘留的火焰,也完整地保住了女嬰的屍體。
他湊近一看,發現女嬰還有一絲微弱的魂魄沒散,一時動了惻隱之心。
可女嬰的陽壽本就被父母奪走,用來補給了她的姐姐,尋常方法根本救不活。
情急之下,便鬥膽做了場法事,將女嬰和鬼王配了陰婚。
借鬼王的無上魂力保住她的三魂七魄,又用玄門秘法護住她的屍身不腐,一點點將她養了回來。
他當時隻想著救人,萬萬沒有想到,這女嬰長大後,居然會陰差陽錯地和鬼王的轉世霍靳廷走到一起,還真的成了夫妻。說起來,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嗬……”霍靳廷發出一聲冷笑,指尖的敲擊聲停了下來,“擅自乾涉本尊的姻緣,你膽子倒是不小。那本尊該如何罰你?”“鬼王殿下!”清風道長猛地磕了個響頭,額頭撞在地麵上發出沉悶的聲響,“那孩子實在命苦!剛出生就被親生父母奪取氣運和陽壽,扔在山裡想活活燒死,我實在不忍心她就此凋零,這才出此下策!若有什麼罪責,我一人承擔!”
“若再給你一次選擇,你仍會如此嗎?”霍靳廷眸色幽深,緊緊盯著他,語氣裡帶著一絲試探。
“會!”清風道長毫不猶豫地抬起頭,眼神滿是堅定,“彆說一次,再來一百次、一千次,我也會這麼做!隻要能救阮阮,我什麼都願意擔!請鬼王殿下處罰!”
“好。”霍靳廷沉默了片刻,突然挑了挑眉,語氣驟然轉淡,“白無常!”
話音剛落,一道白色身影瞬間出現在廂房內,單膝跪地,恭敬行禮:“屬下在!”
正是阿晝。
霍靳廷垂下眸子,指尖漫不經心地摩挲著扶手,淡淡開口:“你說說,他擅自給本尊配婚,該當何罪?本尊該如何處理才合適?”
阿晝抬起頭,冷冷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清風道長,語氣平淡地說道:“擅自乾涉鬼王殿下姻緣,本是罪不可赦,絕不姑息。不過……”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念在他是為了救王妃,且多年來一直悉心照料王妃,不如就罰他抄自己的名字一萬遍,權當小懲大戒。”
跪在地上的清風道長原本還嚇得瑟瑟發抖,以為自己輕則魂飛魄散,重則打入十八層地獄,聽到這話瞬間愣住了,隨即如蒙大赦,整個人都鬆了口氣,忙不迭地磕頭:
“謝鬼王殿下開恩!謝白無常大人美言!屬下一定好好抄,絕不敢偷懶!”
霍靳廷眸光微閃,看著他那副喜出望外的模樣,唇角掠起一絲幾不可察的弧度,語氣依舊平靜:“本尊向來知恩圖報。你本有羽化成仙的機緣,卻為了留在阮阮身邊護她周全,主動放棄了飛升的機會,這份情誼,本尊記下了。”
他頓了頓,緩緩說道:“今日之事,功過相抵。以後,你便不必留在人間了,去地府做孟婆吧。”
清風道長渾身一震,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望向霍靳廷,隨即大喜過望,再次重重磕頭:“謝鬼王陛下恩典!屬下必定儘心儘責,不辜負陛下所托!”
孟婆之位,在地府中可是個實打實的香餑餑,不僅無需受輪回之苦,還能安安穩穩地修行,比在人間當個孤魂野鬼好上百倍千倍。
這一切,也不枉他當初一把屎一把尿地照顧蘇阮阮。
更不枉他為了讓剛出生的蘇阮阮喝上一口奶水,厚著臉皮去山下的村子裡求那些哺乳期的女人,還被人當成流氓追著打罵。
霍靳廷揮了揮手,示意清風道長起身退下。
待清風道長離開後,廂房內再次恢複寂靜。
霍靳廷站起身,走到窗邊,目光溫柔地望向蘇阮阮離去的方向,眼底滿是化不開的柔情。
“陛下,您對夫人可真是傾儘心力。”阿晝站在一旁,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眼底帶著幾分動容,“估計夫人永遠都不會知道,您為了護她周全,替她擋了多少次天譴。”
霍靳廷眸色沉靜,望向蘇阮阮離去方向的眼底,溫柔幾乎要溢出來,語氣卻帶著幾分理所當然的寵溺:“自己看著長大的媳婦,不使勁寵著,難道留著讓人欺負?”
若不是為了替蘇阮阮擋下那些因逆天改命、驅邪除祟引來的天譴,他身為鬼王,本無需投胎到人間曆劫受苦。
可世事就是這般奇妙,這場被迫的曆劫,反倒陰差陽錯地讓他與蘇阮阮修成正果,成就了一段跨越陰陽的姻緣。
“陛下,陸驍那邊……該如何處理?”阿晝收斂笑意,語氣凝重了幾分,試探著望向霍靳廷,“他對夫人覬覦已久,之前就為了得到夫人,對您動了殺心。如今您‘破產落魄’,他必定會以為有機可乘,趁機糾纏夫人。”
“由著他。”霍靳廷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眸光深邃如淵,“隻有這具凡人肉身徹底消亡,本尊才能徹底擺脫曆劫束縛,重歸鬼王之位。他想跳,就讓他儘情跳,到時候一並清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