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紹寧略微詫異,問她:“這是何意?世上哪有父母不愛子女?”話說完,他卻頓了頓,轉而緩慢而堅定道:“自然是喜歡的。”
說完看向她:“我見小七對我並不熟悉親昵,可見以往我定是醉心公務,陪她極少,想必平時都是你在操勞,委屈你了。”
蘇見微看向他,好久,才說道:“夫君心係著朝廷大事,我照顧兒女也是應該的。”
陸紹寧朝她伸出手,她猶豫一下,緩緩將手伸了過去。
他將她手牽住,拉著她,讓她坐到床邊,靠到了自己懷中。
“可到我受傷,衣不解帶照顧我的是你,我若有事,孤苦無依的也是妻兒,朝廷那麼多官員,等待做官的那麼多,哪裡又缺我這一個?”
蘇見微僵著身子,隻輕輕挨著他胸前,不敢將自己完全靠在他身上。
這些話是她以前從沒聽過的,沒想到在決意和離之後,卻聽他說出。
所以,這是初成婚時他的想法?那是什麼,讓他變了?
這時陸紹寧不知想起了什麼,問:“我們隻有一個女兒麼?”
蘇見微從他懷中起身,緩聲道:“隻有一個。”
陸紹寧沒說話了,蘇見微不知為何,也許是覺得失憶後的他熱絡一些,好說話一些,忍不住問:“夫君是失望了麼?”
“失望什麼?”他問。
她回:“失望隻有一個女兒,隻有女兒。”
陸紹寧很是奇怪:“這是什麼意思?”
蘇見微垂頭道:“女兒究竟不比兒子金貴。”
陸紹寧馬上道:“你這是哪裡的話?我們的女兒,哪裡不金貴了?”
說完他問:“是母親和你說什麼了嗎?還是父親在世時不高興了?”
蘇見微很快道:“沒有,我隻是隨口問起。”
事實上,當初小七出生,公婆的態度都淡淡的,那沒有什麼,因為婆婆一直是那樣,好似沒有她在意的事;公公呢,她與他見麵極少,也不在意,她隻在意他這個丈夫的態度,而他則是看上去最冷淡的那一個。
陸紹寧解釋道:“我方才那樣問,隻是有些意外……你我正當盛年,晚上也沒閒著,成婚這麼久,竟然才一個孩子。”
他說話時臉上帶了幾分挑弄與促狹,讓蘇見微十分不適應,幾乎尷尬臉紅,不由低下頭去,口齒都有些不清晰:“我,我也不知道……而且你後來就很忙了,不像之前那樣……”
已經走到儘頭的夫妻說起這些,實在讓人受不了。
“是這樣麼?我不信,不可能吧?”陸紹寧覺得不可思議,他知道自己的記憶停留在剛成婚時,自己才二十一歲,才入仕途,也一心有所抱負,他在翰林院並不清閒,卻仍然很享受與沉溺和妻子的閨房之樂,他不解自己會在六年後變得忙於公務,冷落妻子。
明明此時的自己也不過二十七歲,妻子也是記憶中那溫婉聰慧、典雅動人,能有什麼不同?
蘇見微在和他說這些時,總會無端想起某一日他突然清醒過來,回到那樣冷漠、疏離而又威懾的模樣,她不想讓那時的他覺得她很可笑,所以維持著清醒與端莊,低下頭道:“大理寺的職責畢竟重一些。”
陸紹寧想到了自己所住的這間房,這裡放著許多書本信件,他用慣的硯台也在這裡,衣物也不少,卻不見她的,可見他確實常在這裡忙公務,竟將她一人扔在暗香館。
而她言語中仍然溫和,沒有一絲抱怨。
他歎聲道:“我失去了六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許是朝局變動讓我心憂,也許是一心鑽營讓我忘記了家人,但以後不會了,人生又有幾個六年?以後我會多陪你和女兒。”
蘇見微抬眼看他,說不出話來。
此時外麵傳來腳步聲,她連忙往後挪了挪,與他拉開距離。
珍珠進房道:“夫人,大人,外麵有大理寺的官員來了,說聽聞大人清醒,來探望大人。”
既是大理寺官員,不好不見,蘇見微看向陸紹寧,他一早也換了衣服,尚算整齊,隻是頭部受傷,因此不能束簪,隻能披發,她替他將頭發理了理,問他:“現在見嗎?”
陸紹寧“嗯”了一聲,神色嚴肅了很多。
來的又是周顯陽,見陸紹寧醒來,表現得十分歡喜,又問了許多,得知陸紹寧失去六年記憶,震驚又歎息,隨後問起他那夜遇襲的事,還說起大理寺裡麵一些事,見陸紹寧全都不知,便又關心幾句,這才離開。
他走後,陸紹寧問蘇見微:“我隻記得我尚在翰林院他就在大理寺,當時是大理寺正,我調去大理寺後與他關係如何?”
蘇見微搖頭:“我不知道,夫君在家中很少提朝廷的事。”
這點倒是真的,不管是新婚還是關係冷淡後,他都很少和她說公務上的事。
陸紹寧陷入沉思,不知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