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誌軍閃進灶房,手裡拿著塊蔥油餅,身上帶來的涼風吹得煤油燈火苗撲閃了兩下,昏黃的光在泥牆上晃出細碎的影子。
春桃猛地抬頭望他,小心臟“咯噔”一下提了起來。
見他反手關上灶房門,心裡更是像揣了隻小兔子,咚咚地撞著胸口。
王結實雖腿腳不便,但耳朵沒毛病。
況且王曉明還在堂屋醒著,那半大小子脾氣不好,要是撞見她和周誌軍,肯定要鬨出大的亂子。
可周誌軍像是全然不顧這些,總愛見縫插針地找她。
“乾啥?”春桃警惕地看著他。
周誌軍沒吭聲,蹲到她跟前,撕下一塊蔥油餅就往她嘴邊送,“吃!”
“俺不吃!”春桃趕緊偏頭躲開。
“快走吧!曉明還沒睡呢,他要是看見就完了!”她壓低聲音,語氣裡滿是怕。
周誌軍像沒聽見似的,手裡的蔥油餅又往前遞了遞,硬邦邦地說,“快吃,吃完俺就走!”
春桃早就摸透了他的牛脾氣,知道他不達目的不罷休,隻能乖乖張嘴,接住了遞到嘴邊的餅。
“俺吃過飯了,不餓,你放那俺明個吃!”她含糊地說。
“不中,今黑就得吃完!”周誌軍又撕下一大塊遞過來,“快吃,涼了就不香了。”
他何嘗不知道,春桃在王家過的是啥日子。
每天吃不是黑麵饃就是醃菜,清湯寡水的,連點油水都見不著,哪有啥營養。
春桃吃得快,幾乎沒怎麼嚼就往下咽,隻想快點吃完讓他趕緊走。
“慢點,彆噎著!”周誌軍看穿了她的心思,聲音沉了沉,帶著點疼惜。
他的目光落在水盆裡她泡著的雙腳上,沒等春桃反應過來,粗糙的大手就伸了進去,輕輕捉住了她的腳踝。
滾燙的掌心貼著冰涼的皮膚,癢得春桃猛地一縮,忍不住想笑,又趕緊捂住嘴,生怕笑聲傳出去。
“放開,癢!”她小聲嗔怪。
周誌軍卻沒鬆手,大手在她腳上細細摩挲著,摸到腳趾頭和腳底板上硬邦邦的凍瘡時,指尖的力道不自覺地放輕了。
“咋凍成這樣?彆光顧著給旁人做棉鞋,也給自己做一雙新的!”他的聲音裡帶著點責備,更多的卻是心疼。
周誌軍說得沒錯,她確實隻顧著彆人了。
給周大娘一家三口做了棉鞋,給王結實、王曉明也做了新的。
還有娘家那邊,每人一雙的棉鞋都早早做好掛在床前牆上,隻是一直沒空送回去。
她一天到晚忙裡忙外,白天要下地、還要伺候王結實,隻能夜裡點著煤油燈做鞋。
實在是太累了,常常做不了一會兒就犯困,有好幾次針都紮在了手上,也隻能咬著牙堅持。
自己腳上這雙棉鞋,已經穿了兩三年,裡麵的棉花早就板結了,硬邦邦地硌腳,穿在腳上半點都不暖和。
原本想著抽空給自己做一雙,好天時忙著鋤地,後來下了雪,又遇上王結實出事,便一直沒時間給自己做。
“嗯,俺知道了。”春桃低著頭,沒再多說。
“俺看你就是傻!”周誌軍的聲音硬邦邦的,起身從鍋裡舀了一瓢熱水倒進水盆裡,“好好泡泡,能緩過來點。”
他說著,伸手插進自己的棉襖內兜,掏出一個小小的玻璃藥瓶,放在灶台上。
那天他見春桃手上長了凍瘡,就特意跑了趟公社,找老中醫買了這瓶自製的凍瘡膏,一直揣在身上,就等著找機會給她。
他又拉住她的手,指腹摩挲著她手背上紅腫的凍瘡,“看看這手,也洗洗,一會兒俺給你抹藥膏。”
不由分說就把她的手也摁進了溫熱的水盆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