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詭異的寂靜中行駛小半個時辰,終於停在王城北郊有名的人市。
這裡擠滿了待售的男女仆從,老的年近花甲,小的不過七八歲,有的衣著單薄,麵黃肌瘦,有的剛變成待售下市的身份,衣著模樣尚可。
都無一例外的,他們臉上帶著惶恐與不安。
牙婆管事們穿著特定花紋的衣裳,扯著嗓子吆喝,聲音尖銳刺耳,與周圍的討價還價聲、孩童啼哭聲混在一起,形成一幅熱鬨卻又透著悲涼的景象。
謝綿綿下車時,已有個穿紅布衫的牙婆快步迎上來,臉上堆著諂媚的笑:“這位小姐看著麵生,但瞧著您這通身的氣派,定然是哪家的貴人。您瞧,我們這兒仆從齊全,男女不論,您想要手腳勤快的、還是心思活絡的,儘管跟我說,保準合您心意!”
謝思語也跟著下車,抬手理了理裙擺上的褶皺,目光掃過那些待售的仆從,語氣帶著幾分挑剔:“我要兩個丫鬟,不用生得太出挑,但要手腳勤快、老實本分的。”
牙婆連忙應著,拉過兩個麵色蠟黃、眼神怯懦的少女,不停誇讚:“這兩個姑娘最是勤快,洗衣做飯、灑掃整理都拿手,性子也溫順,絕不敢惹主子生氣!”
謝思語掃了一眼,見兩人模樣普通,看著也老實,便點了點頭,讓身邊的小廝記下。
謝綿綿沒有著急挑選,而是在齊嬤嬤的陪同下,緩緩走過人群。
“嬤嬤,你瞧瞧。”
齊嬤嬤閱人無數,眼光毒辣,自然有她的一套看人門路,“姑娘且看這些人的眼神。眼神清明、不躲不閃的,大多是老實可靠之人;若是眼神飄忽、賊眉鼠眼的,多是心思不正之輩,萬萬不能要。”
謝綿綿微微頷首,最後在齊嬤嬤推薦下選了四人:兩個眼神乾淨的小丫鬟,一個樸實能乾的婦人和一個身材健壯的青年漢子。
謝如玨的丫鬟都是侯夫人精挑細選的,本不需要他挑選。
但他來了興致,也堅持挑了兩個長相甜美愛笑的小丫鬟。
就在眾人付銀完畢準備離開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打鬥聲,伴著男人的嗬斥和謾罵。
謝綿綿循聲望去,隻見一群身著青色家奴服的人正圍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
為首的那人身著綠色錦袍,麵色倨傲,手裡把玩著一把象牙折扇,正厲聲指揮:
“給我抓起來!這小賊竟敢偷我的錢袋!今日定要把他帶回去好生審問!讓他知道本公子的厲害!”
那少年約莫十三四歲,瘦得皮包骨頭,身上的衣服破舊不堪,露出的胳膊和腿上滿是傷痕。
他臉上沾著汙泥,看不清模樣,手裡緊緊攥著一個破舊的荷包,“我沒有偷!你冤枉我!我沒偷!”
那錦袍公子咧嘴一笑,“本公子說你偷了,你就是偷了!拿不出錢就跟我走!趕緊!”
少年不停躲閃著追打的同時也奮力反擊回去,卻又被打得更狠。
但他就是死死堅持自己沒偷,眼神裡滿是倔強的恨意。
像一隻被逼到絕境的小獸。
明明被打得遍體鱗傷,卻不肯輕易認輸。
謝綿綿謹記殿下金口玉言:多事傷身,閒事少管。
因此,對這種不知緣由且毫不相乾的閒事,她自然不會出手。
可謝思語卻忽然捂著嘴,嬌呼起來:“哎呀,這少年好可憐啊!姐姐,你在外多年見多識廣,又會功夫,快救救他吧!”
謝綿綿看著謝思語,眼神冷淡如霜:“你既覺得他可憐,為何不自己去救?”
謝思語立刻垂下眼瞼,一臉委屈的模樣,聲音軟了幾分:“我一介弱女子,哪裡能救得了?有心想救,也無能為力啊。”
“你雖不會武功,但你有錢可幫他還。”
謝綿綿語氣平靜,卻字字戳中要害,“不試試怎知不行?”
謝思語張了張口,卻無言以對。
她的臉色微微泛白,手指緊緊攥著裙擺,指甲幾乎要嵌進布料裡。
她本想將謝綿綿推到前麵——
若謝綿綿救了人,那綠袍公子追究起來,麻煩的是謝綿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