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穀的風,嗚咽著,卷起塵埃與血腥,也帶走了張狂最後一絲生息。他背靠著冰冷的碎石,頭顱微微低垂,臉上狂放不羈的線條在死亡中歸於一種奇異的平靜,唯有眉宇間似乎還凝著一絲未曾散儘的雷霆戰意。
林風蹲在他身前,伸出的手懸在半空,指尖仿佛還能感受到張狂最後話語留下的微顫。丹藥的清香混合著濃烈的血氣,縈繞不散。他保持著這個姿勢,一動不動,仿佛一尊石雕。周圍的喧囂——傷員壓抑的**、同門收斂屍骨的悉索聲、遠處山穀嗚咽的風聲——似乎都離他遠去。
他眼中,隻有張狂那張失去了所有色彩、卻依舊棱角分明的臉。
‘張師兄……’一個簡單的稱謂,在心間滾過,卻沉甸甸的,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記憶的碎片不受控製地閃現:山河台上,張狂那熾熱戰意的邀戰;靜室外,他拍著自己肩膀大笑的豪爽;方才,他渾身浴血、以身為盾、狂吼著讓他去毀掉聖印的決絕背影……
一幕幕,鮮活如昨。
這位師兄,狂則狂矣,卻坦蕩磊落,恩怨分明。他認可你,便真心實意,甚至不惜以命相托。這殘酷的修仙路上,能遇到這般人物,何其有幸,又何其……短暫。
一股冰冷的、尖銳的痛楚,並非來自肉身的傷勢,而是源自神魂深處,緩緩蔓延開來。那不是簡單的悲傷,而是一種混合了憤怒、無力、以及對這無情天道與莫測人心的深刻寒意。
是他,斬殺了聖印,挫敗了玄天宗與幽冥殿的陰謀。但也是他,將張狂卷入了這場生死搏殺。若他沒有接下探路之責,若他實力不濟早早退走……無數的“若”在腦海中滋生,卻又被他強行斬斷。
‘弱肉強食,生死無常。這條路,本就如此。但……有些賬,必須清算!’林風眼底深處,那抹因張狂之死而激起的波瀾,漸漸沉澱,化為一片更加幽深、更加冰冷的寒潭。玄天宗,幽冥殿……還有那隱藏在更深處的、與“聖印”、“九幽歸墟”相關的黑手,這筆血債,他記下了。
他緩緩收回了懸空的手,握成了拳,骨節微微發白。然後,他伸出另一隻手,極其輕柔地,幫張狂合上了那雙曾燃燒著雷霆的眼眸。動作細致,帶著一種近乎儀式般的莊重。
做完這一切,他才緩緩站起身。身形依舊挺拔,但周身散發出的氣息,卻比之前更加沉凝,仿佛一座曆經風暴洗禮後、沉默矗立的孤峰,內裡卻蘊藏著即將噴發的熔岩。
“林師兄……”陳鬆和其他幾名流雲弟子圍攏過來,看著林風平靜得近乎可怕的麵容,又看向逝去的張狂,眼圈發紅,聲音哽咽。張狂在內門威望極高,雖性情狂放,卻深受許多弟子敬重愛戴。
“收斂張師兄遺骸,妥善保管。”林風的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太多情緒,“還有其他隕落的同門,一並收殮。待離開秘境,帶回宗門安葬。”
“是!”陳鬆等人連忙應下,強忍悲痛,開始小心翼翼地處理張狂的遺體。
林風的目光,這才轉向不遠處那枚靜靜躺在廢墟中的暗金色聖印碎片。它暗淡無光,裂紋遍布,中心那個被他一劍刺出的孔洞邊緣十分光滑,仿佛早已存在。但林風能感覺到,混沌源核對它的排斥感並未完全消失,隻是變得極其微弱。
他走過去,俯身將其拾起。入手冰冷沉重,觸感非金非玉,更像是一種經過極致壓縮、凝固的奇異物質。碎片內部空空蕩蕩,之前那滔天的邪惡意誌與磅礴力量已然散儘,隻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仿佛來自亙古以前的冰冷死寂,以及……一絲極淡的、與混沌源核中“歸墟之意”隱隱相似,卻又更加渾濁扭曲的意韻。
‘聖印……九幽歸墟……’林風若有所思。張狂臨終前的話在耳邊回響。此物雖已殘破,但來曆詭異,牽扯重大,絕不能落入幽冥殿等勢力手中,也不能隨意毀棄,以免引發未知變故。
他取出一個質地堅密、刻有簡單封禁符文的玉盒,將聖印碎片放入其中,又貼上幾張封靈符,這才慎重地收入儲物袋最深處。
“林風。”清冷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林風轉身,看到柳清音不知何時已來到近前。她白衣上沾染了幾點血汙,卻無損其清冷氣質,隻是那張絕美的容顏上,此刻也帶著一絲淡淡的倦意與凝重。她看了一眼張狂遺骸的方向,清眸微黯,隨即看向林風:“方才……多謝。”
若非林風關鍵時刻毀去聖印,後果不堪設想。她雖清冷孤高,卻也明辨是非。
“分內之事。”林風微微搖頭,“柳師姐傷勢如何?”
“無礙。”柳清音簡單回答,目光掃過正在清理戰場的眾人,低聲道:“此地不宜久留。聖印雖毀,但動靜太大,恐已驚動秘境中其他存在,或引來更多覬覦之人。需儘快離開。”
林風點頭讚同。經此一役,流雲劍宗和百花穀弟子都損傷不小,急需休整。而且,玄天宗和幽冥殿在此設下如此毒計,難保在其他地方沒有後手。
就在這時,百花穀那名女弟子蘇婉,在一名同門師姐的攙扶下走了過來。她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眼神已經恢複了些許鎮定。她對著林風和柳清音深深一禮,聲音帶著感激和後怕:“多謝林師兄、柳師姐救命之恩!若非二位,我等今日……”她話語哽咽,說不下去。
“蘇師妹不必多禮,同處險境,自當互助。”林風語氣緩和了一些。
蘇婉平複了一下情緒,從懷中取出一枚碧綠剔透、散發著清新草木氣息的玉佩,雙手遞給林風:“林師兄,此乃我百花穀特製的‘清心凝神佩’,長期佩戴有溫養神魂、抵禦邪祟之效。師兄方才激戰,神魂必有損耗,此物或有些許助益,萬望收下,聊表謝意。”
林風看著那枚玉佩,能感覺到其中蘊含的溫和純淨的生命氣息,對修複神魂創傷確有好處。他略一沉吟,沒有推辭,接了過來:“多謝蘇師妹。”
“還有,”蘇婉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道,“方才混戰中,我似乎看到……玄天宗那名領頭的金展,在衝向石柱前,偷偷將一件東西,塞進了那邊一塊倒塌的石碑後麵。”她指向古殿側麵一處坍塌的亂石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