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星曆,2987年夏。
距離高考還有三十天,高三(七)班的教室裡彌漫著汗味、試卷油墨味和壓抑的喘息聲。頭頂的風扇吱呀作響,卻吹不散盛夏的燥熱。
林黯猛然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刷著綠漆的舊課桌,桌上堆著《武道理論基礎》《靈氣運行圖解》《五年武考三年模擬》,一本攤開的習題冊上,他用紅筆圈出的錯題還清晰可見。
他僵硬地轉動脖頸。
黑板上,“武考倒計時:30天”的粉筆字刺眼。窗外是熟悉的校園操場,幾個穿著舊式訓練服的學生正繞著跑道狂奔,試圖在最後階段壓榨出每一分潛力。
“這...不是‘黯星戰場’...”
林黯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
這雙手修長卻略顯瘦削,指腹沒有經年握劍磨出的厚繭,皮膚下也沒有那澎湃如星辰大海的武道真元流動。隻有經脈中隱約傳來的滯澀感,提醒著他這具身體的問題所在——先天隱脈鬱結,按照這個時代的說法,是“武道廢體”。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撕裂靈魂。
宇宙邊荒,黯星戰場。
他是人族最後一位武域至尊,以身為祭,引爆畢生修為與億萬星辰共鳴,隻為阻擋那席卷星海的“歸零潮汐”。邪靈大軍的嘶吼、戰友自爆時的絢爛光焰、破碎的星河在他眼前展開又湮滅...
然後,是永恒的黑暗與寂靜。
“我...自爆了。”
林黯的手指微微顫抖,不是恐懼,而是某種荒誕至極的確認。那股撕裂星河的痛楚如此真實,真實到此刻教室裡的喧囂都顯得虛幻。
他重生了。
重生在三百年前,自己十七歲那年,武道高考前三十天。
“林黯!林黯!”
一個粗糲的聲音在耳邊炸開。同桌王濤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壓低聲音:“老班叫你呢!發什麼呆!”
講台上,班主任周海山——一位卡在武徒九重十幾年不得寸進的中年武者——正皺著眉看向他:“林黯,站起來。”
林黯緩緩起身。
動作間,他能感覺到這具身體的孱弱。肌肉纖維的密度、骨骼的堅韌度、血液中稀薄的靈氣含量...一切都與他記憶中那具抬手可摘星辰的至尊之軀天差地彆。
但靈魂深處,有什麼東西正在蘇醒。
那是一顆微縮的、黯淡的星辰,靜靜懸浮在他的意識海中。星辰表麵布滿了細密的裂痕,卻依然散發著微弱卻本質極高的光芒——那是他前世自爆後殘留的武道本源,也是他身為武域至尊最後的印記。
“黯星核心...”
林黯心中默念,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笑意在他嘴角泛起。原來,他並非一無所有地歸來。
“我在問你話!”周海山的語氣加重,“剛才我講的‘靈氣在十二正經中的三種加速運行路徑’,你重複一遍。”
教室裡響起幾聲壓抑的嗤笑。
誰都知道,林黯的“廢體”根本無法讓靈氣在正經中順暢運行,更彆說加速了。這種問題對他而言,無異於公開處刑。
林黯的目光掃過教室。
他看見了前排那個總是高昂著頭的背影——班長趙峰,趙家旁係子弟,武徒六重,此刻正側過臉,毫不掩飾眼中的輕蔑。
他看見了窗邊那個清冷的少女——葉清靈,全校公認的武道天才,十六歲已至武徒八重,身負特殊體質,正低頭專注地看著自己的筆記,仿佛周遭一切都與她無關。
他還看見了角落裡幾個熟悉又陌生的麵孔,那些在前世或早早隕落、或泯然眾人的同學。
“周老師,”林黯開口,聲音平靜得不似一個十七歲少年,“您剛才講的三種路徑,分彆對應《基礎靈氣學》第七版的第134頁、第141頁和第155頁的三種理論模型。但這三種模型都有缺陷。”
教室裡安靜了一瞬。
周海山愣住了。
“第一種‘旋渦加速法’,”林黯繼續,語速平穩如敘述真理,“確實能在短時間內提升靈氣輸出功率,但會在手太陰肺經末端形成不可逆的靈氣渦流,長期使用會導致經脈壁損傷,三十歲前必遭反噬。”
“第二種‘螺旋推進法’看似溫和,卻忽視了足陽明胃經與手太陽小腸經之間的靈氣相位差,強行推進會導致五臟六腑靈氣失衡,修煉者會逐漸出現厭食、失眠、內腑隱痛等症狀。”
“至於第三種‘共振共鳴法’...”林黯頓了頓,目光落在周海山微微顫抖的手上,“那是武師境才能安全使用的技巧。在武徒階段強行共振,無異於讓三歲孩童揮舞百斤重錘——經脈會先於敵人崩潰。”
死一般的寂靜。
窗外的蟬鳴此刻格外刺耳。
周海山的臉從鐵青轉為蒼白,又從蒼白漲成通紅。他張了張嘴,想反駁,卻發現林黯說的每一個字都精準地擊中了他教學多年隱約感覺到、卻從未想明白的疑點。
“你...你從哪裡看來的這些歪理邪說!”周海山最終隻能強撐著教師的威嚴,“課本上根本沒有這些內容!”
“課本上沒有,不代表真理不存在。”林黯淡淡道,“就像三百年前,所有人都認為‘武道九境’是儘頭,但現在我們已經知道,九境之上還有更廣闊的天地。”
這話說得太理所當然,以至於連葉清靈都抬起了頭,清冷的眸子裡閃過一絲訝異。
“夠了!”周海山猛地一拍講台,“林黯,你這是對教材的褻瀆!對教育體係的質疑!給我出去,站在走廊反省!”
林黯沒有爭辯。
他安靜地收拾好桌上的書本,在全班複雜的目光中走出教室。
走廊裡空蕩無人,陽光透過儘頭的窗戶在地麵投下明亮的光斑。林黯靠在冰涼的牆壁上,閉上眼,意識沉入靈魂深處。
那顆黯淡的星辰緩緩旋轉。
前世三千年的武道感悟、無數秘典的精華、對法則的觸摸、對宇宙的理解...雖然絕大部分都已隨著自爆消散,但那些烙印在靈魂最深處的“認知”與“境界”還在。
就像一位數學大師,即使失去所有公式記憶,他對數學結構的直覺依然存在。
“《歸一源典》...”林黯心中默念出這門功法的名字。
這是他在一處太古遺跡中發現的殘缺傳承,傳說中直指武道源頭的禁忌之法。前世他得到時已是至尊,功法路徑早已固化,無法改修,隻能借鑒。這一世,這具未經任何功法汙染的“廢體”,反而是修煉此典最完美的白紙。
“先天隱脈鬱結...嗬,在《歸一源典》的理論中,這所謂的‘廢體’,實則是‘先天靈氣內鎖,未受後天汙染’的璞玉之體。”
林黯睜開眼,眸中閃過一絲與年齡不符的深邃光芒。
既然重活一世,他自然不會再走前世的老路。這一世,他要以《歸一源典》鑄就前所未有的完美根基,要彌補前世所有遺憾,更要查清那場導致人族覆滅的“歸零潮汐”背後的真相。
“不過當務之急...”
林黯摸了摸口袋,裡麵隻有三張皺巴巴的十元鈔票。這是他全部的生活費。
修煉《歸一源典》需要資源,尤其是初期的“開脈”階段,需要一種名為“星輝草”的靈藥作為引子。這種在前世遍地都是的野草,在這個靈氣複蘇初期的年代,卻是價值不菲的稀缺品。
“得想辦法弄到錢,還有...星輝草。”
下課鈴聲驟然響起。
教室門打開,學生們魚貫而出。林黯正準備離開,一個身影攔在了他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