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跡……
這兩個字,如同一道九天驚雷,狠狠劈在張玉和朱能的心頭。
他們是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悍將,手上的人命早已數不清,對鬼神之說向來嗤之以鼻。
可眼前這一幕,徹底顛覆了他們用半生戎馬生涯建立起來的、堅硬如鐵的世界觀。
他們翻身下馬。
兩人衝到田埂邊,伸出那雙布滿老繭、握慣了刀槍的手,用一種近乎朝聖的姿態,顫抖著,去觸摸那些比人還高、茁壯得不似凡物的作物。
冰涼的露水沾濕了指尖。
那寬大葉片粗糙的紋理,那莖稈紮實的力量感,都通過皮膚,化作一股股電流,直衝天靈蓋。
一股濃鬱得化不開的草木清香,混雜著泥土的芬芳,鑽入鼻腔。
一切都在宣告——這不是幻覺!
“王爺……”
張玉緩緩回頭,喉結劇烈滾動,聲音嘶啞得如同被砂石碾過。
“這……這究竟是……”
朱棣負手而立,玄色王袍在肅殺的秋風中獵獵作響,他整個人宛如一柄插在大地上的絕世凶兵,淵渟嶽峙。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單純的殺戮,隻能換來畏懼。
而他要的,是絕對的、不容置疑的、刻入骨髓的忠誠。
他心中念頭百轉,麵上卻是一片淡漠,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朱棣抬起手,用一種悲天憫人的語調,緩緩指向那片無垠的綠海。
“此乃孤坐鎮京城之時,夜觀天象,感念我北平府軍民百姓,常年受饑寒之苦,食不果腹。”
“孤心痛難當,焚香禱告,以血為引,祈求上蒼垂憐。”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了每一個親衛的耳中。
“幸得蒼天有眼,特賜下此物,以解我北平之困。”
“此物,名為‘神糧’!”
朱棣說完,心中無奈,但不得不承認這個年代,迷信是一件很好用的工具。
神糧!
轟!
這兩個字,如同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在三百親衛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們看向朱棣的眼神,徹底變了。
那不再是對王爺的敬畏,也不再是對強者的崇拜。
那是一種……凡人仰望神明時,最原始、最純粹的狂熱!
如果說,當街格殺朝廷命官,是讓他們膽寒的“凶狠”。
那麼現在,於不毛之地,憑空變出百畝良田,這在他們眼中,已經是“神明”才擁有的偉力!
朱棣沒有給他們過多消化震驚的時間,邁開大步,徑直走入了那片高產玉米。
他不需要解釋科學,不需要解釋來源。
在這個時代,神跡,就是最好的解釋。
親衛們如夢初醒,立刻緊緊跟上,目光死死鎖定著朱棣的背影,生怕他下一秒就會羽化飛升。
他們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作物,這些東西比人還高,頂端結著一個個被厚厚綠皮包裹的“棒子”,模樣古怪至極。
這東西……真的能吃?
朱棣的腳步,在一片與周圍的碧綠格格不入的金黃色前停下。
那是一小片被提前催熟的“樣品”,在深綠色的軍陣中,如同黃金鑄就的將台,耀眼奪目。
親衛們也發現了這片異常,紛紛圍了上來。
“王爺,這棒子長得好生奇怪。”
朱能是個急性子,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堅硬的苞葉,觸感粗糙而紮手。
朱棣笑了。
他沒有回答,而是用一種仿佛演練了千百遍的熟練動作,走上前,精準地選中一個最碩大、最飽滿的玉米棒。
“哢嚓!”
一聲清脆的斷裂聲。
在三百雙眼睛的注視下,他三下五除二,撕開了那層層包裹的、厚實的綠色外皮。
下一刻。
一片璀璨的金黃,毫無征兆地暴露在秋日的陽光下!
那金黃色的顆粒,粒粒飽滿,緊密地排列在一起,如同最上等的珍珠瑪瑙雕琢而成,反射著令人目眩神迷的光澤。
一股淡淡的、獨特的清香,瞬間彌漫開來。
“這……”
所有親衛的呼吸,都為之一滯。
他們的眼睛,直了。
“生火!”
“架鍋!”
“煮!”
朱棣言簡意賅,不帶一絲情緒地下達了命令。
“啊?是!”
親衛們雖然滿腹疑雲,但身體的本能讓他們立刻行動。
他們都是百戰餘生的行軍老手,動作麻利無比,很快,一口行軍鍋就在田埂邊架起,熊熊的篝火燃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