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元叩關的陰霾,在“神機銃”的雷鳴之下煙消雲散。
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以及王爺“大宴三軍”、全城同慶的宣告,讓整個北平都沉浸在一種劫後餘生的狂歡與對新生活的無限憧憬之中。
朱棣沒有被這場勝利衝昏頭腦。
他壓下心中對那“工業三件套”的激動與期待。
在勝利的第二天,天色微明,他便帶著張玉朱能,以及那位如今對他言聽計從、視若神明的布政使高翔,開始了對整個北平城的巡視。
民心已歸,威望已達頂點,但擺在眼前的現實,依舊觸目驚心。
戰馬踏過清晨的薄霧,穿過還未完全蘇醒的街道。
朱棣放眼望去,儘是殘垣斷壁。
元末明初的戰火,早已將這座昔日的大都焚燒得麵目全非。
這十數年來,雖然幾經修繕,但北平城內,依舊是“臟、亂、差”的代名詞。
街道兩旁,根本沒有幾間像樣的屋舍。
百姓們大多居住在四處漏風的窩棚裡,用破爛的草席和泥坯勉強遮風擋日。幾場秋雨過後,道路泥濘不堪,汙水橫流,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腐臭和貧瘠的氣息。
唯一能看的,隻有那些衛所軍戶的營房,但也僅僅是“能看”而已。
“王爺……”
高翔騎著馬,跟在朱棣身後,臉上火辣辣的。
昨日他還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可今日陪著王爺一看這民生實景,他隻覺得羞愧難當,無地自容。
“臣……臣治下無方,致使北平凋敝至此,臣有罪!”
他翻身下馬,便要跪地請罪。
“高大人,起來。”
朱棣勒住馬韁,聲音聽不出喜怒。
他沒有去看高翔,隻是指著街角一個窩棚。
窩棚前,一個麵黃肌瘦的婦人,正抱著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兒,用自己單薄的身體,徒勞地抵禦著清晨的寒風。
朱棣靜靜地看著,良久,才用一種沉重的、壓抑的聲音開口:
“高大人,本王問你,什麼是安居樂業?”
高翔一愣,不知該如何回答。
朱棣沒有等他開口,自顧自地說道:“本王以‘神糧’,讓他們有了活下去的飯食。本王以‘天雷’,讓他們有了活下去的尊嚴。”
他緩緩回頭,目光如刀,直刺高翔的內心。
“可若是……本王隻給他們一口飯吃,卻讓他們在這即將到來的寒冬之中,凍斃於這破敗的窩棚之內……”
朱棣的聲音陡然轉冷,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裡撈出來的。
“這與本王親手殺了他們,有何區彆?!”
“臣……臣惶恐!”
高翔被這句誅心之言嚇得渾身劇顫,汗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