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內的空氣,仿佛在朱元璋那句“是忠是奸”的質問中凝固了。
徐達站在原地,感受著那股無形的威壓。
他看著皇帝因猜忌而扭曲的麵容,看著那雙銳利得仿佛要將人剖開的眼睛。
他戎馬一生,從最底層爬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朱元璋的脾性,他比誰都清楚。
皇帝不怕兒子“貪”,不怕兒子“蠢”,唯獨怕兒子“得民心”。
這二十萬百姓的血書,本該是為朱棣洗刷賑災不力的汙名的利器,此刻卻成了懸在朱棣頭頂的利劍。
它證明了朱棣賑災的“成功”,但這份成功,卻是以一種皇帝最不願意見到的方式呈現——對藩王壓倒性、幾乎是狂熱的民心擁戴。
徐達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此刻若是順著血書的內容,去誇讚朱棣“仁德”、“愛民如子”,無異於火上澆油。
那隻會讓朱元璋心中的疑慮,變成熊熊燃燒的烈火,將朱棣吞噬。
這哪裡是“功績”,簡直是“催命符”。
必須換個角度。
必須抓住朱元璋內心深處,那比“民心”更熾熱、更讓他無法抗拒的東西。
徐達的腦海中,瞬間閃過北平城外那衝天而起的煙柱,那座巨大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鋼鐵廠”。
他曾親手觸摸過那冰冷而沉重的金屬,更親眼見證過,從那廠子裡誕生的、令他心驚肉跳的武器。
那是比“民心”更實在、更直接的力量。
他壓下心中因血書而起的波瀾,深吸一口氣,調整了站姿,聲音變得無比沉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軍人信念。
“陛下。”
徐達的目光掃過那卷血書,最終落在朱元璋身上,一字一句,清晰而堅定,
“關於燕王是忠是奸,臣不敢妄言。但臣在北平,除了陛下提及的‘神糧’與‘工分券’,還親眼見到了另一件事。”
朱元璋緊繃的身體似乎放鬆了一瞬,他抬起頭,眼中帶著一絲審視。
一旁的太子朱標也微微側過頭,目光落在徐達身上。
徐達挺直胸膛,話語如同重錘,一下下敲在朱元璋的心上,
“燕王在北平,用他新近擴建的高爐,煉出了臣此生未見過的‘優質鋼’。
並且,他以此鋼,仿製並改良,造出了一種新式火器。”
徐達頓了頓,加重了語氣:“——燕雲二型神機銃!”
“火器?”
朱元璋的瞳孔驟然收縮,那雙原本充滿猜忌的眼睛裡,瞬間爆發出灼人的光芒。
作為大明王朝的締造者,朱元璋比任何人都清楚火器的重要性。
正是依靠著火器的威力,他才將那些縱橫天下的蒙古鐵騎,一步步趕回草原。
他對“火器”的癡迷與重視,早已超越了對任何“民心”或“權謀”的考量。
皇帝的身子猛地前傾,椅子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原本籠罩在他身上的帝王猜忌與內心迷茫,在“火器”二字出現的那一刻,如同冰雪般消融,被一種純粹的、近乎狂熱的軍人興奮所取代。
“比京城的神機營如何?”
朱元璋急促地追問,聲音都有些沙啞。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
這正是徐達想要的效果。
“回陛下!”徐達的聲音斬釘截鐵,不帶絲毫猶豫,
“京城神機營所用神機銃,多為鐵製,鑄造粗糙,工藝不精。臣曾見,遇險時,十之二三會發生炸膛!
其射程不過百步,遇上北元精銳的重甲騎兵,便如同隔靴搔癢,毫無作用。”
徐達的聲音陡然拔高,每一個字都帶著畫麵感,
“但燕王所造的神機銃,通體以‘鋼’鑄造,爐火純青,工藝精良!”
他伸出三根手指,指向朱元璋:“臣親手試射,射程可達三百步!且……能輕易洞穿北元騎兵慣用的雙層皮甲!”
“三百步!!”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