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我的黑霸王!”
聲音從山腰一片空地傳來。三人循聲跑去,撥開最後一片灌木,眼前景象讓林逸哭笑不得。
七八個半大孩子圍成一圈,個個灰頭土臉,衣服上沾滿草屑泥土。中間兩塊青石板拚成個“擂台”,上麵兩隻蛐蛐正鬥得凶狠。一個瘦小的男孩跪在石板邊,眼睛瞪得溜圓,嘴裡念念有詞:“大將軍,左邊!咬它腿!對!”
正是鐵柱。
趙寡婦看見兒子,眼淚“唰”又下來了。她張嘴要喊,林逸卻攔住她,搖搖頭。
兩人靜靜看著。
鐵柱那隻蛐蛐果然凶猛,幾個回合就把對手逼到角落。對方孩子急了:“不算不算!你的蛐蛐肯定喂藥了!”
“你才喂藥!”鐵柱梗著脖子,“我的金翅大將軍是後山蛐蛐王!我蹲了三天才抓到!”
“就是喂藥了!不然怎麼這麼凶?”
“你輸不起!”
孩子們吵成一團。鐵柱小心翼翼地把蛐蛐收回小竹筒,揣進懷裡,站起來拍拍土:“不玩了!我娘還等我回家吃飯呢!”
他說完轉身要走,一抬頭,看見了灌木叢邊的三個人。
時間靜止了。
鐵柱臉上的得意瞬間凍結,慢慢變成驚恐,最後垮下來。“娘……”他小聲叫了一句,腿開始抖。
趙寡婦一步一步走過去。鐵柱縮著脖子,準備迎接一頓打罵。
可趙寡婦走到他麵前,沒打也沒罵,突然一把將他摟進懷裡,放聲大哭。
“你個死孩子!你個死孩子啊!娘以為你被拐了!以為你摔山溝裡了!你嚇死娘了知不知道!”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手緊緊箍著兒子,像要把他揉進骨頭裡。
鐵柱愣了,然後也“哇”地哭出來:“娘……我錯了……我不該逃學……我不該騙你……”
母子倆抱頭痛哭。周圍的孩子悄悄散了,隻剩林逸和狗蛋站著看。
哭了半晌,趙寡婦才鬆開兒子,抹了把臉,聲音還哽咽:“你說,為啥逃學?為啥來這兒?”
鐵柱抽抽搭搭,從懷裡掏出那個小竹筒,小心翼翼地打開。一隻金頭黑翅的大蛐蛐跳出來,被他輕輕捏住。
“娘,這是金翅大將軍……”他小聲說,“王少爺說,這種品相的蛐蛐,能賣五百文……我想抓了賣錢,給您買件新衣裳……您那件襖子,補丁都摞補丁了……”
趙寡婦呆住了。
鐵柱越說聲音越小:“先生教的詩裡說,‘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我背詩的時候就想,我娘的手天天縫衣服,都裂口子了……我就想……就想……”
他說不下去了,低頭抹眼淚。
趙寡婦的眼淚又湧出來,但這次是笑著哭的。她重新抱住兒子,臉埋在孩子瘦小的肩頭,肩膀直抖。
林逸站在一旁,心裡某個地方被輕輕撞了一下。
他想起上輩子,他母親也是這樣。他加班到半夜回家,桌上永遠有熱著的湯。母親總說“彆太累”,可他自己知道,買房的首付、每月的貸款,哪一樣不是靠“累”換來的。
那時候他覺得,賺錢就是對家人好。
現在看著這對母子,他忽然覺得,有些東西,錢買不來。
“走吧。”林逸輕聲對狗蛋說,“讓他們單獨待會兒。”
兩人退到一旁樹下。狗蛋小聲說:“鐵柱真孝順。”
“嗯。”林逸看著那對相擁的母子,陽光透過樹葉灑在他們身上,斑斑駁駁。
過了好一會兒,趙寡婦才牽著兒子走過來。她眼睛還紅著,但臉上有了笑模樣。她從懷裡摸出個舊荷包,倒出裡麵所有的錢——十幾個銅板,還有兩個磨得發亮的銀角子,加起來也就幾十文。
“林先生,”她把錢全塞進林逸手裡,“今天多虧您了!這點錢您收著,彆嫌少……”
林逸看著手裡的錢。趙寡婦全副家當恐怕就在這兒了。
他數出十文,剩下的推回去:“大嫂,十文就夠了。這蛐蛐……”他看了眼鐵柱手裡的小竹筒,“要是真能賣五百文,給孩子添件冬衣,給您也買件新的。”
趙寡婦又要推辭,林逸擺擺手:“日子長著呢,錢留著有用。”
鐵柱突然抬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林逸:“先生,您怎麼知道我在後山?”
林逸笑了,指了指趙寡婦的袖子:“你娘袖子上有你吃糖葫蘆蹭的糖漬。你娘衣襟上有你書桌上的墨點。三文錢能買糖葫蘆,糖葫蘆吃了得找地方玩,這個時節,後山蛐蛐最肥——這麼一連,不就猜到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鐵柱卻聽得張大嘴:“先生您真神了!”
狗蛋在旁邊挺胸:“那當然!我林叔是‘林氏天機推演’!”
回鎮的路上,趙寡婦牽著兒子,腳步輕快了許多。鐵柱一會兒看看娘,一會兒看看林逸,突然說:“先生,我以後好好上學,考功名,賺錢養我娘!”
“有誌氣。”林逸拍拍他肩膀。
到了鎮口,趙寡婦千恩萬謝地走了。鐵柱走幾步回頭揮揮手,笑得露出了缺了的門牙。
林逸站在街口,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小巷裡。
手裡的十文錢還帶著體溫。
係統界麵彈出提示:
【任務完成:協助尋找失蹤孩童】
【獎勵:道德滿足感+100(無實際數值,但您懂的)】
【聲望值+8(當前:26)】
【新備注:您似乎開始理解這個“算命”行當的真正意義了】
林逸笑了,關掉界麵。
狗蛋扯他衣服:“林叔,咱還擺攤不?”
“擺。”林逸重新扛起招牌,“不過今天夠了,收攤,叔請你吃糖葫蘆。”
“真的?”狗蛋眼睛瞪圓。
“真的。”林逸摸著懷裡的二十幾文錢,“今天賺的,夠咱倆吃兩串。”
夕陽西下,兩人往回走。影子拉得老長。
路過茶館時,林逸瞥見窗邊坐著個人——張半仙。老頭端著茶碗,眼睛卻盯著他,眼神複雜。
林逸衝他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張半仙愣了一下,扭過頭去。
狗蛋小聲說:“林叔,那老道還瞪你呢。”
“讓他瞪。”林逸咬了口剛買的糖葫蘆,山楂酸酸甜甜的,“咱乾的是正經事,怕啥。”
糖葫蘆的糖殼在嘴裡化開,甜得有點膩,但剛好。
回到破屋,林逸數了數今天的收入:三十六文。加上之前剩的,離一兩二錢銀子還差得遠。
但不知怎的,他沒那麼焦慮了。
窗外月光清亮。
他躺在床上,想起趙寡婦抱著兒子又哭又笑的臉,想起鐵柱說“賺錢養我娘”時的認真模樣。
“算命……”他喃喃自語,“算的不是命,是人心吧。”
係統界麵悄悄彈出一行小字:【您正在接近本係統的核心設計理念】
林逸笑了,閉上眼睛。
明天,還有李掌櫃的債要還。
但今晚,他睡得格外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