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沉默地站在那裡,冰冷的眼眸透過陰影,凝視著眼前這個曾經是他未婚妻,卻又在祭壇上親手撕毀婚約,將他推入深淵的女人。
胸腔裡,那顆早已被仇恨和冰冷包裹的心臟,竟不受控製地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林清玥看著他沉默的反應,看著他眼中那深不見底的冰冷,心中最後一絲僥幸也破滅了。
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鋪天蓋地的愧疚和痛苦。
“對不起……臨淵……對不起……”
她哽咽著,身體再也支撐不住,軟軟地向前倒去。
楚臨淵幾乎是下意識地伸出手,扶住了她倒下的身體。
入手一片冰涼,她的身體輕得嚇人,氣息微弱,顯然傷勢極重。他低頭,看著懷中這張蒼白憔悴、沾滿血汙卻依舊難掩清麗的臉龐,看著她緊閉雙眼、眉頭緊鎖的痛苦模樣,心中翻湧的冰冷殺意,竟奇異地被一種更複雜的情緒攪動。
他沉默地抱起她,身形一閃,消失在腐骨沼澤深處,隻留下三具無聲訴說著恐怖的乾屍,在泥漿中緩緩下沉。
楚臨淵找到一處相對乾燥隱蔽的廢棄獵人小屋。他將林清玥輕輕放在鋪著乾草的木板上,動作帶著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小心。
他檢查了她的傷勢,外傷雖多,但最致命的是內腑震蕩和失血過多,加上之前強行催動靈力,導致經脈受損。
他沉默片刻,從懷中取出一個粗糙的木瓶,裡麵裝著剛剛從毒寡婦那裡換來的噬靈藤汁液。這東西蘊含著精純的生命力和靈力親和力,雖然主要用作煉器輔料,但對療傷也有奇效,隻是藥性猛烈,尋常人難以承受。
他撬開林清玥的嘴,小心地滴入幾滴碧綠色的汁液。汁液入口,林清玥蒼白的臉上迅速泛起一絲不正常的紅暈,身體微微顫抖,體內紊亂的靈力似乎被強行梳理。
楚臨淵隨即運轉弑神血脈,一股冰冷而精純的力量緩緩渡入她體內,引導著噬靈藤的藥力修複她受損的經脈和內腑。不知過了多久,林清玥嚶嚀一聲,悠悠轉醒。
她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跳動的篝火,以及篝火旁那個沉默的、籠罩在陰影中的身影。小屋內的氣氛凝滯而微妙。篝火劈啪作響,跳動的火光在楚臨淵覆蓋著兜帽的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陰影,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能感受到那股揮之不去的冰冷。林清玥掙紮著想坐起來,牽動了傷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氣。
“彆動。”
低沉沙啞的聲音響起,如同砂紙摩擦,帶著一種金屬的質感,全然不複楚臨淵曾經清朗溫潤的嗓音。
林清玥的動作僵住,她看著那個身影,淚水再次無聲滑落。
“為什麼……”
她聲音哽咽,帶著無儘的痛苦和委屈,“為什麼你要回來?為什麼還要救我?你該恨我的……你該恨不得我死的……”
楚臨淵沉默著,撥弄篝火的手停頓了一下。恨嗎?
當然恨。
恨她在祭壇上那決絕的一撕,恨她將他最後的尊嚴踩在腳下。
但看著她此刻遍體鱗傷、淚流滿麵的模樣,那恨意之下,卻又翻湧著更複雜難言的情緒。
“為什麼悔婚?”
他終於開口,聲音依舊冰冷,卻不再掩飾那壓抑的質問。
林清玥渾身一顫,仿佛被這句話刺穿了心臟。她閉上眼睛,淚水流得更凶。
“因為……如果我不那麼做……你當時……就真的死了……”
她的話語破碎不堪,帶著深深的絕望,“祭壇之上,血脈石爆裂,父王……不,林震和王族長老們震怒,他們不僅要剝奪你的王位,更要當場將你格殺,以儆效尤!汙名化‘廢血’,震懾所有可能覺醒特殊血脈的人!”
她猛地睜開眼,眼中是刻骨的恨意和恐懼:“我看到了他們眼中的殺意!我若不搶先撕毀婚約,劃清界限,表現出對‘廢血’的唾棄,我根本保不住你!我隻能……隻能用最傷你的方式……讓他們覺得你已經眾叛親離,毫無價值……才能讓他們暫時放過你,隻將你廢去修為,逐出王城……”
她的話語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楚臨淵的心上。
原來……那撕心裂肺的背叛,竟是她絕望之下的保護?為了讓他活下去?
他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發出咯咯輕響。兜帽下的陰影劇烈地晃動了一下。
“那你為何……又出現在這裡?被王城禁衛追殺?”
他聲音嘶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林清玥慘然一笑,笑容裡滿是淒涼:“因為我發現了他們的秘密……真正的秘密。血祭大典,需要九十九名特殊血脈者作為祭品,這你已經知道了。但你知道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嗎?”
她深吸一口氣,眼中流露出極致的恐懼:“是為了開啟‘鎖靈大陣’的核心!以九十九種特殊血脈為引,激發大陣,徹底鎖死整個大陸的靈氣本源!讓所有武者永遠無法突破武王之上的境界!讓所有人……都成為神族圈養的、無法反抗的牲畜!”
“而他們選定的第一個祭品……”
林清玥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無儘的悲哀,“是我的親弟弟……林風。他覺醒了‘玄冰血脈……”
楚臨淵如遭雷擊!鎖靈大陣!徹底鎖死靈氣本源!圈養牲畜!
這比他想像的陰謀更加恐怖,更加滅絕人性!而林清玥,竟然是為了救她的弟弟,才冒險出逃,被王城禁衛追殺至此!
“我本想偷偷帶他離開……但被發現了……”
林清玥的聲音充滿了絕望,“風兒被抓了回去……我也……”
她說不下去了,隻剩下壓抑的哭泣。
篝火的光芒跳躍著,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在破敗的牆壁上扭曲晃動。
小屋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隻剩下林清玥壓抑的啜泣和柴火燃燒的劈啪聲。
楚臨淵緩緩站起身,走到小屋唯一的破窗前,背對著林清玥。
他望著窗外荒蕪的沼澤和更遠處王城方向隱約的輪廓,兜帽下的陰影掩蓋了他所有的表情。原來如此。
祭壇上的羞辱,血脈的汙名,修為的廢除,荒野的流亡……這一切的背後,竟是她用最殘忍的方式,為他搏來的一線生機。
而她自己,卻背負著背叛的罵名,眼睜睜看著家族淪為幫凶,甚至要犧牲自己的親弟弟。冰冷的殺意再次在胸腔中翻騰,但這一次,不再僅僅是為了自己。
那殺意之中,混雜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和……一絲被強行喚醒的、幾乎被遺忘的責任感。
他緩緩轉過身,兜帽下的目光落在林清玥身上。那目光依舊冰冷,卻少了之前的漠然,多了一種沉凝如鐵的決絕。
“血祭大典,”
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什麼時候開始?祭品關押在哪裡?”
林清玥猛地抬起頭,淚眼朦朧中,她看到了楚臨淵眼中那熟悉又陌生的光芒——那是屬於昔日武王楚臨淵的,一往無前的決斷與擔當!儘管他如今身披陰影,氣息冰冷,但那光芒,從未熄滅!
“七天後,月圓之夜,在王城禁宮深處的‘血魂祭壇’。”
她擦去眼淚,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卻異常堅定,“祭品……被秘密關押在禁宮地底的‘鎖靈獄’。”
楚臨淵點了點頭,不再多言。他走到篝火旁,拿起那個裝著噬靈藤汁液的木瓶,將剩下的汁液全部倒在篝火上。
“滋啦——”
碧綠色的汁液遇到火焰,瞬間爆燃,騰起一股奇異的、帶著草木清香的綠色火焰,將小屋映照得一片幽綠。
火焰中,楚臨淵的身影仿佛被鍍上了一層冰冷的翡翠光澤。
“好好養傷。”他背對著林清玥,聲音恢複了之前的沙啞冰冷,“七天後,鎖靈獄。”
話音落下,他身形一晃,如同融入黑暗的鬼魅,消失在廢棄小屋的門口,隻留下那跳躍的綠色火焰和空氣中殘留的冰冷氣息。
林清玥怔怔地望著他消失的方向,淚水再次滑落,但這一次,淚水中除了悲傷,還有一絲微弱卻無比明亮的希望。她緊緊攥住胸前一枚被鮮血染紅的、毫不起眼的玉佩——那是當年楚臨淵送給她的定情信物,她一直貼身藏著。
窗外,沼澤的瘴氣似乎更濃了,沉沉地壓向王城的方向。而在這片壓抑的黑暗中,一點冰冷的星火,已然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