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公交車上,馬曉雪一直看著窗外閃過的街景。
華燈初上,街道兩旁的霓虹燈漸次亮起,商店的招牌五花八門,行人步履匆匆。
這座城市的節奏快得令人心悸,卻也充滿生機。
“我想學更多東西。”她突然說。
林芳轉過頭:“你還學得不夠多啊?”
“不夠。”馬曉雪眼神堅定,“今天我看到的世界太大了,我不想隻待在流水線旁。陳師傅說得對,深圳給普通人機會,但機會隻給有準備的人。”
陳磊讚賞地點頭:“有這個覺悟就好。我表哥說,外貿行業正在起飛,既懂技術又懂外語的人才很搶手。你已經在工廠積累了技術經驗,如果把英語和外貿知識補上,前途不可限量。”
那天晚上,馬曉雪在日記本上寫道:
「今天,我真正看見了深圳。它不隻是工廠和流水線,它是高樓,是港口,是無數人的夢想彙集之地,我要成為這夢想的一部分。」
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陳磊是個特彆的人。他懂很多,卻不炫耀;他是深圳本地人,卻不排外,他讓我看到了這座城市的另一麵。」
…
春節前一周,馬曉雪去郵局彙錢。三百塊錢,是她兩個月的積蓄。在彙款單附言欄,她隻寫了四個字:“過年用,保重。”
排隊時,她聽到前後的人都在討論回家過年的事。一個四川口音的大姐說:“三年沒回去了,今年怎麼說也得回,娃都不認得我了。”
馬曉雪捏緊了彙款單。她何嘗不想家?來深圳半年,她每晚都想念湖南老家灶台上的煙火氣,想念母親做的剁椒魚頭,想念弟弟妹妹圍著她叫“姐姐”的聲音。
但她不能回。來回車費要一百多,加上過年開銷,抵得上她一個月工資。更重要的是,家裡需要錢。
弟弟馬曉峰正在縣重點高中讀高三,成績很好,老師說能考上大學。妹妹馬曉雨讀高一,也是班上前幾名。父親的腰傷一直沒好利索,隻能乾些輕活,母親在鎮上的鞭炮廠做臨時工,收入微薄。
她是長女,是家裡的支柱。
彙完款,她在公用電話亭排隊。等了半小時,終於輪到。
電話響了七八聲才被接起,是妹妹曉雨的聲音:“喂?”
“曉雨,是我。”
“姐!”妹妹的聲音瞬間雀躍,“你什麼時候回來?媽這幾天天天念叨。”
馬曉雪鼻子一酸:“今年不回了,廠裡要加班,三倍工資。我剛彙了三百塊錢回去,你們買點好吃的,給曉峰買件新衣服,他快高考了。”
“又加班啊...”妹妹的聲音低了下去,“媽可想你了。”
“我知道。家裡怎麼樣?爸的腰好點沒?”
“還是那樣,陰雨天就疼。不過你上次寄回來的膏藥挺管用。哥這次模擬考全校第十二名,老師說重點大學有希望!”
馬曉雪笑了,這是她今天最開心的事:“告訴他好好學,錢的事不用操心。你也一樣,需要什麼書就跟姐說。”
“姐...”妹妹猶豫了一下,“你在那邊彆太辛苦了。媽說讓你多吃點好的,彆總省錢。”
“我知道。你們也是。對了,我升職了,現在管一條生產線,工資也漲了。”
“真的?姐你真厲害!”
又聊了幾分鐘,馬曉雪才掛斷電話。走出電話亭,深圳的寒風吹在臉上,她擦了擦眼角,深吸一口氣,朝工廠走去。
春節加班名單公布那天,林芳來找她:“曉雪,你真不回了?”
“嗯。加班費三倍,能多掙點。而且我想攢錢報外貿培訓班。”
林芳咬了咬嘴唇:“那...我也不回了。我跟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