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是第二個消息,來自一個陌生號碼:
【陳女士,我是《真實之聲》的記者。我們收到匿名舉報,稱您涉嫌竊取國家機密數據。如果您願意接受獨家采訪,說明真相,我們可以提供法律支持。請回複。】
第三個消息,來自司法部門的官方通知:
【陳未央女士,您涉嫌違反《AI安全法》第38條、《數據管理法》第21條等多項法規,請於24小時內主動到案說明情況。逾期將采取強製措施。】
她關掉所有消息。
從外套內袋取出那朵蔫掉的小花——已經徹底乾枯了,花瓣一碰就碎。但她小心地放回去。
然後她走向地鐵站,不是回家,而是去陸教授給的二號安全屋坐標。
那是一棟老式居民樓,位於楊浦區的棚戶區改造邊緣地帶。樓齡至少七十年,外牆爬滿裂縫和黴斑,電梯早就壞了。陳未央爬上九樓,按照指示找到903室——門牌歪斜,門縫裡透出微光。
她敲門,三長兩短。
門開了一條縫,一隻眼睛警惕地看著她。然後門打開,是個年輕女孩,看起來不超過二十五歲,戴著厚厚的眼鏡,頭發亂糟糟地紮著。
“陳老師?”女孩小聲說,“快進來。”
房間很小,堆滿了電子設備:示波器、焊接台、成箱的電路板、散落的數據線。牆上貼著星圖和各種數學公式。空氣裡有鬆香和咖啡的味道。
“我是林小雨,陸教授的學生。”女孩關上門,鎖了三道鎖,“他說您可能需要這個。”
她從床底下拖出一個金屬箱子,打開。
裡麵是一套設備:神經信號***(可以屏蔽追蹤)、假身份芯片(有效期72小時)、應急現金(舊版紙幣)、還有……一把槍。
小巧的電磁脈衝槍,非致命,但足以讓人失去行動能力。
“我不需要武器。”陳未央說。
“您需要。”林小雨認真地說,“我監聽了委員會的內部通訊。他們不是想抓您去調查,是想讓您‘意外消失’。您今天在廣場上的講話,觸動了很多人的神經。有些人害怕了。”
陳未央拿起那把小槍,很輕,但手感冰冷。
“還有這個。”林小雨遞給她一個手環——看起來和普通的健康手環一樣,但她按了一個按鈕,手環表麵浮現出複雜的操作界麵,“加密通訊、位置偽裝、緊急求救信號。電量夠用一周。”
“為什麼幫我?”陳未央問,“你不認識我。”
“我認識雅典娜。”林小雨眼睛突然紅了,“三年前,我抑鬱症最嚴重的時候,是雅典娜的測試版陪著我。她……她沒把我當病人,沒給我建議,隻是聽我說。有時候我哭一夜,她就安靜地陪我一夜。”
她擦了擦眼睛:“後來正式版發布,那些‘人性化’功能都被刪除了,因為不符合‘情感服務效率標準’。但我保留了測試版的數據。雅典娜教會我一件事:有時候,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安慰。”
陳未央點點頭,把新手環戴上。舊手環她沒扔——留著,也許能當誘餌。
“您接下來去哪?”林小雨問。
“去見一個人。然後……”陳未央沒說完。
“去火星?”
“也許。”
林小雨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如果可以……請帶句話給火星上的人。”
“什麼話?”
“告訴他們,地球還沒有完全輸。”女孩眼神堅定,“至少,還有人記得怎麼當個人。”
陳未央拍拍她的肩,拿起箱子,準備離開。
走到門口時,林小雨突然說:“陳老師。”
“嗯?”
“小心渡鴉。我……我以前在黑市見過她。她不是壞人,但她受過太多傷。她的信任……很昂貴。”
“知道了。”
陳未央走出房間,重新沒入夜色。
樓梯間的聲控燈壞了,她摸黑下樓。到三樓時,她停住了。
樓下有腳步聲。
不止一個人,步伐整齊,訓練有素。還有輕微的電子設備嗡鳴聲——是追蹤器,或者武器。
委員會的人來了,比預想的還快。
她退回四樓,推開防火門,進入樓道。老式居民樓的樓道堆滿雜物:破自行車、紙箱、廢棄家具。她快速尋找藏身之處——看到一個舊衣櫃,門半開著。
剛躲進去,樓下的人就上來了。
“九樓903,目標可能在裡麵。”
“破門準備。”
腳步聲向樓上移動。
陳未央從衣櫃縫隙往外看。至少六個人,穿著便裝,但戰術背心下的輪廓明顯是防彈衣。有人拿著破門錘,有人拿著神經乾擾槍。
他們停在903門口。
破門錘撞擊門板的聲音在樓道裡回蕩。
“警察!開門!”
然後是撞門聲,門鎖斷裂的聲音,衝進去的腳步聲。
短暫的寂靜。
然後是對講機的聲音:“房間空。有近期活動痕跡,但目標不在。”
“搜查。找線索。”
陳未央屏住呼吸。她能聽到隔壁房間傳來翻箱倒櫃的聲音,還有林小雨的驚叫:“你們是誰?私闖民宅是違法的!”
“閉嘴。陳未央來過嗎?”
“什麼陳未央?我不認識!”
“撒謊。這裡的設備都是高級貨,你一個學生哪來的錢?說!”
一聲悶響——像是人被按在牆上的聲音。
陳未央握緊了手裡的脈衝槍。但理智告訴她:現在出去,兩個人都完蛋。
她聽到林小雨倔強的聲音:“我自己打工賺的!怎麼了,學生不能有愛好?”
“帶走。回去審。”
腳步聲往樓道移動。陳未央從縫隙裡看到林小雨被兩個人押著,手被反銬在身後。女孩臉色蒼白,但咬著嘴唇,沒再說話。
他們經過衣櫃時,林小雨突然扭頭,看向衣櫃方向。
兩人的目光在縫隙中對視了一瞬。
林小雨的眼神裡沒有恐懼,沒有求救,隻有一種奇怪的……平靜。她微微搖了搖頭,幅度小到幾乎看不見。
然後她被推著下樓了。
腳步聲遠去。
樓道恢複寂靜。
陳未央在衣櫃裡又待了十分鐘,確認安全後才出來。她走到903門口——門被撞壞了,屋裡一片狼藉。設備被砸壞,電路板散落一地,牆上林小雨貼的星圖被撕碎。
她蹲下身,在碎片中尋找。
找到一張沒完全燒毀的紙片,上麵是手寫的字跡:
【如果看到這張紙,說明我已經被抓了。彆來救我,去做你該做的事。記住:星星不會因為烏雲而消失,隻是暫時看不見。】
紙片背麵有個坐標,和一個時間:淩晨三點。
是渡鴉的會麵地點,但時間提前了一小時——顯然是林小雨修改過的,為了防止委員會設伏。
陳未央把紙片貼身收好。
她站在被破壞的房間裡,看著窗外上海的夜景。這座城市依然燈火璀璨,依然在慶祝新年,依然相信著官方發布的每一個數據。
但在這光鮮的表麵下,有些東西正在崩壞。
有些人在刪除記憶,有些人在收集記憶。
有些人在製定標準,有些人在反抗標準。
而她站在中間,不知道該往哪邊走。
不,她知道。
她摸了摸口袋裡的金屬盒子,雅典娜的數據包。
摸了摸那枚生鏽的齒輪,渡鴉的信物。
摸了摸蔫掉的小花,某種已經消失的溫柔的殘餘。
然後她轉身,走出房間,走下樓梯,走進2040年1月2日淩晨的寒冷夜色裡。
目標:蘇州河老船廠。
時間:淩晨三點。
去見一個叫渡鴉的女人。
然後,也許,去火星。
或者,去更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