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月初站在台階上,雙手負後,看著天邊漸漸沉下去的夕陽。
呼——
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白色的霧氣在冷風中迅速消散。
其實。
早在初回京城之時,就該如此了。
之所以去了鎮魔司,去了武廟,甚至來找了魏清蹭飯。
卻唯獨沒有去過問那樁案子。
倒不是怕被牽連,也不是怕案子有多棘手。
隻是......
對於那位‘素未謀麵’的父親。
她心中其實並沒有多少濡慕之情。
甚至感覺很怪。
但......
薑月初低下頭,看著自己這雙修長白皙的手。
這雙手,如今握得住刀,斬得了妖。
卻終究斬不斷這血脈裡的因果。
既然占了人家的身子,承了這份恩情。
有些債,終究是要還的。
哪怕。
隻是為了求個心安。
...
長樂宮內。
黑暗如潮水般湧動,將那坐在鳳榻之上的身影吞沒。
不知過了多久。
一道黑影,如同墨汁滴入清水,在殿內的金磚地麵上暈染開來。
最終化作一道人形,單膝跪地。
“娘娘。”
柳太後緩緩睜開眼,眸子裡布滿了血絲。
“如何?”
“已步入點墨,任職鎮魔司銀袍巡查,於太湖之上,一刀斬了種蓮境的妖王。”
“......”
良久。
她才喃喃開口,眼神興奮:“這才多久?不到半載光陰,從一個閨閣弱女,到了如今能斬種蓮的銀袍巡察......”
“看來,此女定然是......”
話未說完,便被打斷了。
黑影低垂著頭,語氣平靜:“娘娘,還有一事。”
“嗯?講。”
雖話被打斷,可柳太後還是耐著性子聽著。
“族中柳婆婆,在太湖見過她了。”
柳太後眼神一凝。
柳婆婆乃是觀山境的大能,若是她見過了......
“婆婆說了什麼?”
“婆婆讓屬下給娘娘帶句話。”
黑衣人頓了頓,似乎在斟酌措辭,但最終還是原原本本地複述道:
“薑洵一案,包括流放那丫頭去隴右,暗中勾結隴右都司之事,這些賬,族裡頭有數。”
“前塵往事,既往不咎。”
“但從今往後......”
“切記,切記。”
“萬萬不可再去招惹。”
啪!
手中的佛珠,徹底崩碎。
良久。
“嗬...嗬......”
一聲壓抑的低笑,從柳氏的喉嚨深處擠出。
木屑刺入指尖,滲出一滴殷紅的血珠。
笑聲越來越大,帶著幾分癲狂。
“哈......哈哈......好一個不去招惹!”
柳太後猛地站起身,寬大的鳳袍袖擺掃過桌案。
“你是柳家的人,婆婆是柳家的老祖,你們一個個的,都讓哀家忍?”
“哀家忍了半輩子!”
“如今......就因為那個小賤人有點本事,族裡就要我收手?!”
黑影沉默不語,並未理會。
柳太後嘶吼道:“當年,誰不知道明妃懷了妖胎?!”
“那薑月初八成是明妃所出,若是能證明她是半妖,那坐在龍椅上的那位......”
“堂堂大唐天子,與妖族餘孽同母所出,這江山,這社稷,還能容得下他嗎?!”
“到時候,隻有哀家的景兒!隻有哀家十月懷胎生下來的親骨肉,才是這大唐唯一的正統!”
為了讓她那個早已被邊緣化的兒子,能夠名正言順地拿回屬於自己的一切。
當初將薑月初發配隴右,甚至暗中指使裴長青將其送往妖庭邊境。
為的,就是想逼出她體內的妖性。
可如今......
“你告訴哀家,不招惹?”
“你們不是要保大唐嗎?不是要保柳家嗎?”
柳氏指著窗外,厲聲質問:“讓一個妖孽竊據神器,這就是你們所謂的為了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