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映照著崎嶇的山路,一隊身影正沉默地行走其間。
劍懷霜身著紙衣,依舊抱著那柄標誌性巨劍,他的臉色比以往更加蒼白,瞳孔偶爾會閃過一絲極難察覺的玉色流光。
跟在他身後的,並非活人,而是數十個麵無表情,行動間帶著細微紙張摩擦聲的紙人。
它們保持著生前劍宗弟子的輪廓,甚至腰間還佩著紙紮的劍。
這是劍宗最後的“遺產”,也是劍懷霜必須背負的枷鎖。
劍宗弟子皆被白玉的鬼氣深度侵染,肉體崩壞,唯有借助邪祟之力才能重塑紙軀。
他們剛從白玉劍宗的山門出來。此行目的,是清理門戶。
那些在慶仙日事件後依舊冥頑不靈,死忠於舊日虛幻榮光,甚至試圖反抗或逃跑的管事和弟子,已被劍懷霜率領紙人全部鎮壓。
有辱門楣的敗類被廢去修為,押送往枉死城的哀嚎礦坑深處進行勞改。
而少數幾個罪孽深重,罄竹難書的,劍懷霜親自出手,沒有絲毫留情,送他們去了該去的地方。
同時,劍宗庫藏裡所有能搬走的資源,典籍、藥材、礦石、積存的靈石,甚至是一些頗有年頭的建材,都被搜刮一空,由這些不知疲倦的紙人背負著。
此刻的白玉劍宗,已然是一座被掏空了底蘊的空殼。
隊伍在沉默中行進。
林風終於按捺不住內心的迷茫,帶著奇特紙質回響的聲音開口:“師兄……我們,真的要就此歸順死人林嗎?”
劍懷霜腦海中,屬於白玉的冰冷意誌立刻泛起一陣嘲弄般的波動,試圖乾擾他的思緒。
他強行壓下,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是。”
林風不解,潦草塗鴉成的眼眶望著劍懷霜的背影:“可是……死人林早就有邪祟傳聞,枉死城……聽名字,也絕非善地。我們畢竟是劍宗弟子,此舉豈非……不太妥當?”
他話語中帶著一絲屬於生前的執拗。
劍懷霜猛地停下腳步,霍然轉身。
那雙時常帶著溫和與疲憊的眸子,此刻竟迸發出銳利如劍的寒光,一絲殺意不受控製地一閃而過。
林風被他的眼神嚇得渾身紙頁一顫,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他從未見過素來良善的師兄露出如此可怕的眼神。
“莫忘了。”劍懷霜的聲音冰冷刺骨,“劍宗的根本。”
林風愣愣地,幾乎是本能地重複著刻入靈魂的信條:“除魔衛道……守護蒼生……”
劍懷霜收回駭人的視線,轉身繼續前行,聲音古井無波。
“大人劍斬湖光嶺為禍多年的蛇妖,鎮壓江底吞噬生靈的邪祟,於白玉城慶仙日拯救數萬城民於水火。
“無論他本體為何,在我眼中,他便是踐行守護之道的神明。”
他頓了頓,仿佛是在對林風說,又仿佛是在對自己和所有紙人弟子強調。
“至於枉死城,收容枉死之魂,建立幽冥秩序。
“你我都已是死過一回的人,那些被大人帶回去的流民,哪一個不是在原本的世道裡走投無路,近乎枉死之人?
“是大人給予了他們新生,給了他們立足之地,飽暖之食,安寧之所。枉死之城,向死而生,有何不妥?”
林風呆立原地,師兄的話語如同重錘,敲碎了他心中最後一點基於過往偏見的固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