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懷霜沒有立刻動手。
他收斂了全身的氣息,紙鎧化成白紙將他包裹,然後融入了院牆的陰影之中。
目光死死地鎖定著院中一人一鬼,想要看看,敲門鬼到底在等什麼。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就在劍懷霜的耐心即將耗儘之時,那具渾身呈現古銅色的屍體,其天靈蓋處,竟毫無征兆地冒出了一縷黑煙。
那不是普通的煙氣,而是一道由最純粹的怨恨,恐懼與不甘凝聚而成的怨魂。
怨魂的麵目與死者一模一樣,但五官卻因極致的痛苦而扭曲在一起。
它張著無聲呐喊的嘴,似乎想逃離已經化為銅像的軀殼,卻又被束縛在屍體上方,無法掙脫。
長得像一幅世界名畫。
就在怨魂被徹底從屍體中擠出來的瞬間,一旁靜立許久的敲門鬼,終於動了。
它那張由無數屍塊縫合而成的臉,正中央封著線的嘴巴張開,形成一個深不見底的漆黑旋渦。
怨魂連一絲反抗都做不到,便被完整地吸入其中。
吞噬怨魂後,敲門鬼身上的氣息迅速收斂,那雙由不同眼珠拚湊而成的眼睛裡出現一種絕對程序化的死寂。
完成了進食後,敲門鬼對屋內那被嚇得半死的凡人和院中散發著惡臭的銅屍再無半分興趣。
它轉過身,無視院牆的阻礙,穿牆而去,徑直朝著一個固定的方向離去。
其目標之明確,行動之果決,仿佛一個送信的郵差,在完成投遞後,便要立刻返回郵局複命。
“這是何意?”
黑暗中,劍懷霜冰冷的聲音響起。
敲門鬼明顯擁有鬼物穿牆的能力,那為何還要多此一舉,敲完門再殺戮?
直接穿牆進去殺人取魂不是更容易?
死人的樣貌也很奇特,尋常被鬼物所害之人,往往臉色青紫,卻從未見過全身變成銅色。
劍懷霜帶著疑惑,身形一動,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與那遠去的敲門鬼始終保持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紙鎧化成的白紙有效隔絕了所有氣息,讓劍懷霜更像一個刺客。
敲門鬼的行進方式極為機械,它無視地形,不辨道路,遇山翻山,遇水渡水,始終保持著一條筆直的路線。
劍懷霜一路跟隨著它,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隨著不斷前進,空氣中陰冷的怨氣變得越來越濃鬱。
這裡的土地呈現出一種病態的黑灰色,草木枯萎,飛鳥絕跡,就連風中都帶著一股屍體腐爛的惡臭。
終於,在穿過一片枯敗的樹林後,他的視野豁然開朗。
一座巨大城市的輪廓,出現在了前方,那便是枯石縣的縣城,枯石城。
也是劍懷霜一直未曾造訪的地方。
枯石縣敲門鬼橫行,卻未聽過縣城鬨鬼。
從遠處看,枯石城與尋常的人類城池並無二致,然而,劍懷霜的心卻沉了下去。
太安靜了。
一座能容納數萬人口的縣城,即便是在深夜,也絕不該是眼前這般死寂。
沒有更夫的梆子聲,沒有犬吠,甚至連一絲尋常人家透出的燈火都沒有。
整座城市就像一座巨大的墳墓,沉默地匍匐在黑暗的大地之上。
劍懷霜放緩了腳步,將自己的氣息收斂到極致,借助著地形的掩護,緩緩向城門的方向摸去。
靠近之後,劍懷霜甚至能看到,在城牆的周圍飄蕩著一個個模糊不清的影子。
那是煞鬼!
由橫死者的滔天怨氣凝聚而成,比尋常怨魂要凶厲百倍的煞鬼!
它們三五成群,如同幽靈般的獵犬,在城牆外圍漫無目的地遊蕩著。
城門樓上,幾名身穿兵卒甲胄的守衛正拄著長戟,如雕塑般一動不動地站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