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這位婆婆,對不住對不住,我家這皮猴子沒給您添麻煩吧?”
醜婆微微躬身還禮,姿態帶著與外貌不符的溫雅。
“夫人言重了,這孩子很是乖巧,並未添麻煩,他隻是見麥苗有恙,心中焦急罷了。”
張翠姑聽著醜婆這文縐縐的談吐,愣了一下,驚訝道。
“哎呀!婆婆,您說話可真講究,您一定是個有學問的文化人吧。”
殍聞言,點頭表示肯定:“娘懂很多。”
醜婆謙和地笑了笑,擺擺手道:“老身不過是早年僥幸,讀過幾本雜書,識得幾個字罷了,當不得文化人之稱。”
“這還不算文化人呐?”
張翠姑大喜過望,一把拉住醜婆的手,聲音都提高了幾分。
“婆婆,您來得可太是時候了,咱們城裡正籌劃著建學堂呢!
“正缺您這樣識字的人,您不知道,咱們這兒認字的人太少,原本的幾個教書先生根本顧不過來!
“您要是能來教書,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麵對張翠姑撲麵而來的的熱情,醜婆感到一種久違的暖意。
原先在黃沙窩,她因為收養了殍,沒少遭白眼。
而這座由神明創建的城池,確實不同。
自從進入城內,哪怕她家傻囡以真實的麵目示人。
一路行來,也並未感受到恐懼厭棄,頂多是一些好奇的打量。
她知道,這一切都源於她們是跟隨劍懷霜大人而來,而劍大人,是那位神明大人的使者。
劍大人帶她和殍來此定居,能尋個教書先生的營生,既安穩,又是她所擅長和喜愛的。
更重要的是,她看著眼前活潑的二牛,看著田埂間奔跑的其他孩童,心中歡喜。
醜婆一直是喜歡孩子的,看到孩子的笑容,就仿佛在濁世中,也能窺見了一線微光。
在與殍相依為命的歲月裡,她早已明白一個再樸素不過的道理。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隻有肚子填飽了,身上穿暖了。
人心才能從求生的掙紮中稍稍抬頭,去渴望知識,去講究體麵。
去追求看似虛無縹緲,卻又至關重要的希望。
她活得久,見得多。
在這座由神明庇護的城池中,孩子們可以在田埂間無憂無慮地奔跑,可以為了一株麥苗的枯榮或憂或喜
這本身,就是秩序與安寧的最好證明。
神明大人真的把枉死城治理得很好。
醜婆原本也是不信神佛之說。
但此時,她覺得,若天下真的有神明,她想不出除了素未謀麵的那位大人,還有何人能配此稱呼。
為神者,非是端坐廟堂,受那凡俗香火供奉,聽那虛無縹緲的祈願。
而是予人以立身之基,予世以存續之序。
令稚子可展笑顏,令老者得享安寧,令這汙濁塵世之中,尚存一片可容希望生根發芽的淨土。
此,方為神明之大義。
予人尊嚴者,方為真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