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龕之上,油燈搖曳。
瘋乞丐吃得滿嘴流油,手裡狼腿被啃得坑坑窪窪,上麵還掛著幾根沒拔乾淨的狼毛。
他也不嫌棄,一口肉一口酒,吃飽喝足後,才把手在身上隨意擦了擦。
這件衣服很有意思。
不知道穿了多少年,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上麵密密麻麻全是補丁。
但陳舟眼毒,一眼就看出來,衣服上密密麻麻的補丁,每一塊布料的材質紋理都不一樣。
有的補丁是粗麻布,那是苦力的衣裳。
有的是絲綢,雖然臟了,也能看出是大戶人家的料子。
還有的是帶血的獸皮,甚至是小孩的肚兜碎片。
千針萬線,縫出了這一身汙穢不堪的行頭。
是一件百衲衣。
“有意思。”陳舟嘴角微揚,“閣下這身行頭,背負的東西可不輕啊。”
無垢動作一頓,隨即嘿嘿一笑:“哪能啊,身輕體健,吃嘛嘛香,哪有什麼重不重的。”
“倒是閣下,大晚上的跑這兒來拆廟,也不怕佛祖怪罪?”
陳舟指了指他屁股底下的供桌,還有被當成砧板的神龕:“你把佛祖當墊腳石,把供桌當切肉案,一身汙穢,你都不怕,本尊怕什麼?”
“哎,閣下這就著相了不是?”
無垢也不惱,反而搖晃著腦袋,一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樣子。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他拍了拍自己滿是油汙的胸口,“我身上臟,那是皮囊臟,但這心裡頭可是亮堂得很。”
“倒是廟堂之上的金身,擦得鋥亮,裡頭全是汙穢,那才是真的臟。”
陳舟聽得挑眉,確實很少見這麼有趣的凡人了。
陳舟也不嫌臟,乾脆蹲下身,和無垢一起蹲在牆角的避風處。
“九泉村的人都忙著拜佛求生,你倒好,在這吃肉喝酒。”
“剛才不是說了,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嘛。”無垢把一根骨頭吐在地上。
“再說了,我不吃它,它就白死了。”
“這狼生前也造孽,吃了人,我吃了它,也算是超度了。”
“你也修佛?”陳舟問道。
“修啊,怎麼不修。”
無垢又咬了一口狼肉,含糊不清地說道,“你不是早就看出來了,這九泉村,這北域哪有不修佛的?”
“不為佛,活不下去的。”
“若心中無佛,這漫天的風雪,遍地的雪妖,早就把人逼瘋了。”
“倒是施主你……”
無垢突然湊近了些,那雙隱藏在亂發後的眼睛,亮得嚇人。
“一身死氣,比這北域的萬年寒冰還冷,比死人坑裡的味兒還衝。”
“明明是活人,卻比死人還像死人。”
陳舟越發覺得無垢很有趣。
汙漬和頭發遮住了臉,看不出年紀,聽聲音很年輕,語氣卻又莫名滄桑,像是個活了幾輩子的老怪物。
“你覺得我是活人?”陳舟似笑非笑,掌心的憎火猛地躥高。
無垢哈哈大笑,絲毫不懼。
他指著陳舟,像是在評價一件稀世珍寶。
“看走眼了,閣下死氣深不見底,業火焚天煮海,凡人見之則懼,鬼神見之則愁。”
“卻偏偏氣運加身,功德滿溢,你確實不是活人,你是一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