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它缺“火”,缺“魂”。
普通的火,融化不了願力,普通的魂,承載不了這滔天的殺意。
白淩看向不遠處,李昭夜已經殺紅了眼,半個身子都變成了狼,正在用牙齒撕咬著臍帶。
“昭夜!”
白淩突然喊了一聲。
這聲音不大,卻穿透了戰場的喧囂,清晰地鑽進了李昭夜的耳朵裡。
李昭夜身軀一震,猛地回頭,那雙赤紅的狼眼裡閃過一絲清明:“師……姐?”
白淩站在風雪中,白衣勝雪,手裡提著那柄冰冷的劍胚,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
“昭夜,我頭發白得厲害嗎?”
李昭夜一愣,下意識地回答:“什麼?”
“這十年,北域的風雪太大,吹白了頭。”
白淩輕輕撫摸著劍身,聲音飄渺,“昭夜,師姐這輩子,劍心早就碎了。”
“但我還剩下這副殘軀,和這一腔燒了十年也沒燒完的恨意。”
“十年前,整個天劍門,你是除我以外,劍心最為純粹之人。”
“所以昭夜,答應師姐最後一件事,好嗎?”
話音未落,白淩身上突然燃起了冰藍色的火焰。
李昭夜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瘋了一樣衝過來。
“師姐!不要——”
“幫我……”白淩的笑容越發溫柔,“斬了這尊偽佛。”
李昭夜終究還是慢了一步。
白淩沒有任何猶豫,抱著未成劍胚,縱身一躍,整個人化作一團耀眼的火光,融入了正在崩解的劍胚風暴之中。
以身鑄劍,以魂祭劍。
“不!!!”
李昭夜伸手去抓,指尖觸碰到了她的衣角,卻隻抓住了她隨風飄散的一縷白發。
轟!
劍胚吞噬了白淩的身軀,一道冰藍色的光柱衝天而起,驅散了漫天的風雪,甚至壓過了那惡心的佛光。
劍,成了。
那是一柄冰藍色的透明長劍,劍身修長,仿佛是用萬年玄冰雕琢而成。
在劍身中央,隱隱可以看到一個女子的虛影,正抱著雙膝,安靜地沉睡。
北域的天空,突然下起了十年未有的暴雪。
每一片雪花,都像是一把小小的劍。
旋轉飄落時,發出細微的劍鳴。
李昭夜呆呆地跪在地上,顫抖著手,握住了那柄懸浮在空中的死劍。
死劍如有靈性,入手的瞬間,一股刺骨的冰涼順著掌心直衝心房。
那觸感,就像是小時候犯了錯,師姐用手指輕輕點他額頭時的溫度。
“我常想,如果當年,在所有人都指責師姐勾結狼妖時……”
“我選擇相信你,站在你身邊……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李昭夜喃喃自語,淚水在臉頰上結成了冰。
“但沒有如果了,現在我明白了,有些路,注定要一個人走。”
“有些罪,注定要一個人贖。”
暴雪紛飛。
恍惚間,李昭夜看到漫天的雪花化作了一張張人臉。
那是死去的師父,是死去的青雀,是北域無數慘死在狼妖口中的百姓。
還有……那個十六歲時,對他笑意盈盈的白淩。
“昭夜,練劍要專心。”
“昭夜,師姐以後罩著你。”
“昭夜,我們要除魔衛道。”
李昭夜閉上了眼,在這個瞬間,他終於明白了劍懷霜所說的“純粹劍心”。
若隻為一人拔劍,此劍便可抵千軍萬馬。
手中的冰劍在震顫,仿佛在回應他的心意。
也仿佛承受不住這過於沉重的悲願,劍身開始出現細密的裂紋。
“師姐。”
“今天,昭夜替你斬了這漫天神佛。”
李昭夜猛地睜開眼,雙目不再赤紅,變成一片澄澈的冰藍。
他握緊了這把即將破碎的死劍,將自己全部的生命、靈魂、恨意、仰慕,統統灌注進去!
最後一劍。
“斬!!!”
李昭夜整個人化作了一道貫穿天地的冰藍劍光!
劍光攜著十年的風雪,千人的記憶,萬魂的悲願,如同一條逆流而上的冰龍,狠狠地撞向了那條連接佛與人,瘋狂汲取眾生血肉的巨大臍帶。
哢嚓——
時間仿佛靜止了。
尋常兵刃難以斬斷的願力臍帶,在這道包含了極致情感的劍光麵前,脆弱得如同薄紙。
巨大的斷裂聲響徹雲霄,金色的佛光噴湧而出,卻瞬間被冰封。
一劍之後,劍碎,人亡。
劍光散去,李昭夜的身影也隨之消散在風雪中。
隻有那一縷白發,緩緩飄落,被埋進了厚厚的積雪之下。
那個曾經被師姐背著走出狼窩的少年,終於在終點,追上了他的師姐。
天地間,隻剩下一片雪白,很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