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未亮,沈莞便被雲珠和玉盞從榻上喚起。今日陛下駕臨,又是太後特意囑咐要好生打扮的日子,兩個丫鬟比自家小姐還要上心幾分。
溫熱的花瓣浴後,沈莞坐在梳妝台前,任由巧手的梳頭嬤嬤為她綰發。
長發被精心梳理,綰成一個優雅又不失嬌俏的隨雲髻,並未過多點綴,隻斜斜插了那支太後欽點的羊脂玉簪,簪頭一點溫潤光華,襯得她烏發如雲,肌膚勝雪。
接著便是更衣。
那身湖水綠色的雲霧綃長裙被小心翼翼地取出,輕薄如煙的料子,行動間如水波流動,銀線繡成的纏枝蓮紋在光下若隱若現。
腰間束著一條同色係的絲絛,更顯出不盈一握的纖腰。夏日衣衫單薄,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少女初長成的、窈窕婀娜的身姿曲線,既有青澀的純真,又無意識地流露出幾分動人的嬌媚。
對鏡自照,連沈莞自己都有些怔忡。鏡中人眉眼精致,唇不點而朱,一身清雅裝扮,卻偏生眼波流轉間自帶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風情,比平日更添了幾分驚心動魄的美。
“小姐,您今日真真是美若天仙!”雲珠看得兩眼發直,由衷讚歎。
玉盞也連連點頭:“這料子果然極襯小姐,像是專門為您做的一般。”
沈莞被她們誇得有些不好意思,臉頰微熱,心中卻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絲期待。她輕輕吸了口氣,壓下那點莫名的悸動,告誡自己莫要失態。
日上三竿時分,清漪園外傳來整齊的馬蹄聲與儀仗的動靜。蕭徹果然輕車簡從,隻帶著一隊精銳侍衛與趙德勝等近侍,騎馬而至。
他今日未著龍袍,隻穿了一身玄青色暗紋勁裝,越發顯得身姿挺拔,眉目冷峻,周身散發著久居上位的威儀與一絲屬於武將的利落。
太後早已在澄懷堂正殿等候。
見兒子風塵仆仆而來,雖麵色依舊偏冷,但眼神比在宮中時似乎柔和了些許,心中自是欣慰,連忙讓他坐下說話。
蕭徹依禮問安後,母子二人敘了些閒話,多是太後關切詢問朝務是否辛勞,蕭徹簡單應答。太後目光在兒子身後掃了又掃,等了半晌,也沒見到期待中的第二個人影,終於忍不住,裝作不經意地問道:“皇帝今日來得匆忙,怎不見周世子一同前來?哀家記得他與你素來親近,這清漪園景致好,正該讓你們年輕人一同鬆散鬆散。”
蕭徹執杯的手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頓,麵上卻不動聲色,語氣平淡無波:“北境軍報頻繁,周宴需在京中協理軍務,一時脫不開身。待事務稍緩,兒臣再讓他來給母後請安。”
太後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失望,心裡暗暗歎了口氣。
這傻兒子,怎麼就不開竅呢?多好的機會!她這邊廂還在惋惜,那邊廂殿外便傳來了宮女清脆的稟報聲:
“太後娘娘,沈姑娘來給您請安了。”
殿內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轉向門口。
隻見一道窈窕清麗的身影,踩著細碎的陽光,步履輕盈地邁入殿內。
湖水綠的衣裙隨著她的走動漾開柔和的波紋,如同碧湖中央綻開的一朵青蓮。
陽光勾勒出她纖細的腰肢和初具規模的窈窕曲線,那雲霧綃的料子薄而透光,隱隱顯露出其下玲瓏的身段,帶著少女獨有的、不自知的誘惑。
她微微垂首,露出線條優美的白皙脖頸,走到殿中,依禮盈盈下拜,聲音嬌軟清越:“阿願給姑母請安,給陛下請安。”
當她抬起頭時,那張精心妝點過的絕色容顏便毫無保留地撞入了蕭徹眼中。
眉如遠山,目似秋水,唇若含朱,腮染嫣紅,比之在宮中時,更多了幾分精心雕琢後的明豔與光彩,竟讓這滿殿的光華都為之黯然失色。
蕭徹隻覺得呼吸一窒,握著茶杯的指節下意識地收緊,眸色瞬間深沉如夜,仿佛有暗流在其中洶湧翻騰。
他幾乎是耗費了極大的自製力,才勉強維持住表麵的平靜,沒有讓失態流露出來。
然而,那驟然變得銳利而專注的目光,卻泄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沈莞行完禮,站直身子,目光也下意識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盼,飛快地掃過蕭徹身側——空空如也。
周世子……沒來?
她那雙清澈的秋水眸子裡,極快地掠過一絲明顯的疑惑與失落,雖然她立刻便垂下了眼睫試圖掩飾,但那瞬間的情緒變化,如何能逃過一直緊緊盯著她的蕭徹的眼睛?
太後將這一切儘收眼底,先是因兒子的不解風情而氣悶,隨即又被侄女這毫不掩飾的失望逗得有些失笑。
這丫頭,心思也忒明顯了些!她剛想開口打個圓場,卻敏銳地察覺到,身旁兒子的氣息,似乎驟然冷了幾分。
蕭徹周身那股原本因見到她盛裝模樣而微微波動的氣息,在捕捉到她眼中那抹因不見周宴而生的失落時,瞬間凍結成冰。
他薄唇緊抿,下頜線條繃得死緊,眉眼間籠罩上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鬱之色。她今日這般精心打扮,果然……是為了那個周宴?!
這個認知,像是一根淬毒的針,狠狠紮進他的心口,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與難以言喻的煩悶。
侍立在蕭徹身後的趙德勝,此刻內心已是哀嚎一片,冷汗涔涔而下。
哎喲我的沈姑娘誒!您那眼神能不能收斂點兒啊!沒看見陛下臉都黑了嗎?這、這簡直是在陛下心頭的火堆上又澆了一瓢熱油啊!
完了完了,這下可如何是好!
殿內的氣氛,因著沈莞一個無意識的張望,瞬間從方才的母慈子孝、其樂融融,變得微妙而凝滯起來。
仿佛連穿堂而過的涼風,都帶上了一絲尷尬的寒意。
太後看著麵色不虞的兒子,又看看一旁尚不自知、兀自有些失落的侄女,心中真是哭笑不得。
這倆孩子,一個冷得像塊冰,一個單純得像張紙,偏偏還……唉,她這做長輩的,真是操碎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