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對曰:
“此事若是傳出去了,後果不堪設想,諸侯王得悉,必定效仿公子將閭。而我們若是把風聲給走漏了,陛下威嚴必定受損。我雖然身在邯鄲,但是鹹陽的消息我也知道不少。陛下一年之內做了三件違抗先帝遺誌的大事,邊地諸侯對此事頗為不服。”
“唯一樂見的局勢是,陛下正在逐漸瓦解昔日的叛逆分子的勢力,不僅如此,還爭奪了民心。”
“而今我們二人雖然有報效陛下之心。但是這件事極其敏感,如果我們處理不當,對朝中局勢有所影響。這不正是將分封的害處傳回鹹陽,給了先帝的老臣駁斥陛下所為的理由嗎?”
“彆忘了,陛下的大軍,其實多在外。董翳、趙佗、任囂、李信這些悍將,他們雖然遠在邊地,但是可不是真正心服陛下之人。”
將軍聞言,隻是橫眉冷對:
“可鹹陽兩曹(指朝臣),也不是好惹的,你我且看著這兩撥人怎麼鬥吧。”
“隻是此事你今日不報,等到事態更嚴重,到時候流言四起,到時候陛下知道此事原委,必定嚴懲我二人。彆忘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事情既然能傳到邯鄲,我就怕有人的嘴一日千裡,不日就將消息帶到鹹陽城,到時候,可就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了。”
“至少我們得提醒陛下,這齊地四王恐怕得到了消息有異動。”
郡守聽了,開始在大室內徘徊走動。
到底是報呢,還是不報呢。
卻在這個時候,驛站使者忽的衝了進來。
“郡守,將軍,鹹陽發來急件——”
兩人麵麵相覷,駐將徑直拿過密函,然後斥退其他人,兩人湊在一起在燭火低下看。
這次,他們可不會再留任何人旁聽了。
郡守看完,身子微微一僵,他隻覺得自己的頭皮處一陣酥麻。
“陛下動作怎麼這麼快,居然這就已經出發了。不日將要到達上黨郡,而我們二人也要做好迎駕的準備,肅清趙國叛逆及其黨羽。”
將軍振了振身上的盔甲。
“自我秦國兼並天下以來,多少人期待先帝的新治,隻是我們見到的不是樂土,而是無止休的爭鬥,亡國宗族盤踞四方,流民四處逃竄,搶奪軍餉府庫,暗殺接連不斷。”
“如今二世稱帝,許諾天下人要開創一個盛世,既然有此心誌,那麼我等也勢必要善於輔佐,助陛下成事。你我二人蟄伏在此,明知城中危機四伏,叛逆勢力蠢蠢欲動,但是卻想著加以防範,沒有想過肅清這幫勢力,既然如今陛下詔令下達,那你我二人便不能再遲遲不出手了。”
“趙人這幫手下敗將,妄圖複國,這次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好了。”
郡守聽了,眼珠瞪得極大。
他已經五十幾了,每天都想著養護身體的事情,隻想在這裡苟安。
“你的打算對趙歇他們動手?”
“那是自然,陛下詔令在此,難道你想抗令不遵?”
駐將威嚴赫赫,這一問,大有虎嘯山林的氣勢。
郡守聽了,微星的兩鬢微微顫動起來。
“此人勢大,除去邯鄲城不說,趙地一半的百姓都聽他的話,你可不要做傻事。”
“我會請陛下調兵前來鎮壓的,我想趙歇的家宅裡,一定藏著不少武器,這可是謀逆的鐵證。但是在做這件事之前,我們得先從我們內部清理蛀蟲。”
說著這虎將淩厲的目光落在了大室門口的一個佝僂的影子上。
郡守看到,也是臉色一陰沉。
“陛下下詔,我自然會奉詔行事。我這就向陛下上奏,請陛下下令調動兵馬來此地。”
“善。”
兩人話音剛落,門口的身影便消失不見了。
“這趙國餘孽勢力都潛伏在你我身邊了。我去去就回。”
郡守點了點頭,而後坐定,親自寫奏疏。
近日,邯鄲城裡將起血光之災。
……
……
……
上黨郡。
堤岸上楊柳依依,蒙恬立在壩上,他一語不發望著這一望無際的綠野。
綠野深處,是一大片黑幕營帳,營帳多的就像是天幕上的星星。
等到夜晚,這些營帳亮起燈,像是朵朵黃花開在大地上,連成一片。
號角聲總是在日暮時分響起,隨後將士們紛紛湧入營帳內,吃飯休息。
蒙恬一臉愁容。
精兵,可不容許閒置,否則骨頭便散了架,見到敵人,也會生怯。這一怯,就會成為敵人的劍下亡魂。
營帳裡架著大鍋,大鍋裡燒著湯水,湯水沸騰不止,熱氣蒸騰,時不時還有葉子掉在其中。
馬廄裡,一匹匹高頭駿馬被養的膘肥體壯,皮毛油光發亮,鬃毛在風裡飄灑著,流動著燦爛的光輝。
駿馬的肚子渾圓渾圓的,一匹匹小馬駒在馬廄裡跪臥著學習走路。
扶蘇手裡拿著馬鞭,他看著這些高大健壯的馬屁,心情十分舒暢。
“騎兵……朕需要大批量的騎兵。對抗匈奴,非得以騎兵不可。”
董翳剛想問,他們還要駐軍到什麼時候,這待在上黨,對他們這樣的戰將來說可是一種折磨。
沒想到皇帝一出口便是要去對抗匈奴,這就讓他安心了許多。
“董翳,你可知道李信在九原是如何操練兵馬的嗎?”
“略有耳聞。李信將軍素來喜好率領輕騎作戰,此番大量訓練騎兵,畜養駿馬,放棄了尋常使用的戰車和陣法。”
“你以為李信可以戰勝匈奴嗎?”
當著諸將士的麵,董翳搖了搖頭。
“我秦國向來以戰車堅固,弩箭精良,甲兵悍勇為優勢,而李信一向習慣於輕騎作戰。李信對抗匈奴,放棄了我秦國大軍的優勢,反而去模仿遊牧民族,因小失大。若是小戰,李信還能取勝;可一旦深入腹地,李信的輕騎部隊沒有補給,一定會被匈奴回擊。”
董翳說這話,自然是否定了扶蘇當初派李信去當對抗匈奴主帥的決策。
扶蘇自然略略臉色一沉。
“朕素來聽聞,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李信作為主帥,自然有行事的道理。而且,朕如今也確實需要騎兵。”
董翳作揖,而後便退到了一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