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衍的雷厲風行,很快在櫟陽官僚體係中引起了震動。
有人欽佩其乾練,也有人暗罵其酷烈。
尤其是幾位負責具體事務的關中舊吏,習慣了蕭何相對寬厚的風格,對李衍這種近乎苛求的效率和數據化管理極為不適。
幾日後,一條關鍵的糧道——經由黃河漕運至敖倉,再陸路轉滎陽的線路,因河道淤塞和當地官吏協調不力,出現了擁堵延誤。
負責此事的是一位關中老吏,仗著資曆,對李衍派去督促進度的人員陽奉陰違。
李衍聞報,親自趕到敖倉碼頭。
隻見漕船擁擠,民夫懈怠,負責官員卻在一旁涼棚下飲酒。
“為何停滯不前?”李衍聲音冰冷。
那老吏醉眼惺忪,瞥了李衍一眼,不鹹不淡地道:“李護軍,河道如此,人力有時而窮,急有何用?”
“人力有時而窮?”李衍冷笑一聲:“我看是你怠惰無能!來人!將此獠拿下,革去官職,押送櫟陽大牢!其副手暫代其職,若明日此時,漕船不能疏通半數,同罪論處!”
侍衛如狼似虎般上前,將那嚇得酒醒了大半的老吏拖走。
碼頭上下,所有官吏民夫噤若寒蟬。
李衍登上高處,環視眾人,朗聲道:“諸位!前線將士,正在浴血奮戰!每延遲一刻,都可能有多一位袍澤因缺糧少械而血灑沙場!此非兒戲!自即日起,敖倉轉運之事,由我護軍都尉府直接管轄!有功者,重賞!怠工者,嚴懲不貸!”
他當場重新分配任務,指定負責人,規定時限,並調來了部分翊衛營兵士參與監督和協調。
在鐵腕整頓和高效組織下,堵塞的漕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恢複暢通。
此事迅速傳開,櫟陽上下皆知,這位年輕的李護軍,不僅手段了得,更是心硬如鐵,絕非易於之輩。
後勤係統的效率,為之一振。
然而,外部壓力並未因內部整頓而減少。
項羽似乎察覺到了漢軍正在醞釀大規模行動,對滎陽的攻勢雖然因分兵他處而有所減弱,但對漢軍補給線的絞殺卻更加瘋狂。
楚軍騎兵在鐘離昧等悍將率領下,神出鬼沒,頻頻襲擊漢軍的糧隊。
這一日,李衍接到急報:一支從河東出發,滿載箭矢皮甲的大型輜重隊,在距離滎陽不足百裡的地方,遭遇楚軍主力騎兵突襲,護衛兵力寡不敵眾,損失慘重,物資儘數被焚!
“混賬!”李衍一拳砸在案幾上,臉色鐵青。
這批物資,是供給滎陽守軍的關鍵!
“護軍,楚騎來去如風,防不勝防啊!”一名吏員憂心忡忡。
李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盯著地圖,腦中飛速運轉。
硬碰硬護送,損失太大。必須用計。
他召來了熟悉當地地形的向導和幾位軍中老卒。
“楚軍騎兵,最依賴什麼?”李衍問道。
“自然是馬匹的機動與衝擊之力。”一名老卒答道。
“若限製其機動呢?”李衍手指在地圖上劃過幾個關鍵路口和河穀:“在這些地方,多挖陷馬坑,布置鐵蒺藜。不必求殺傷,隻求遲滯其速度。”
“另外,”他眼中閃過一絲寒光:“組建數支輕車死士隊,車上滿載引火之物,偽裝成糧車。一旦遭遇楚騎,不必接戰,徑直衝向敵陣,然後……點火!”
眾人聞言,皆倒吸一口涼氣。
這是以自身為餌,行自殺式攻擊!
“非常之時,行非常之法。”李衍語氣森然:“他們的犧牲,將為後方更多的糧車贏得時間!此事,需自願者,厚恤其家!”
命令被嚴格執行。
幾天後,當又一隊楚軍騎兵試圖襲擊一支“糧隊”時,衝在前麵的數輛輕車突然燃起熊熊大火,如同火牛般撞入楚軍隊列,引發巨大混亂。
埋伏在側的漢軍弩兵趁機以神臂弩遠程狙殺,楚軍騎兵猝不及防,損失不小,被迫撤退。
此計雖險,卻有效地震懾了楚軍,使得其後針對補給線的襲擊謹慎了許多。
就在李衍殫精竭慮保障後勤之時,前線的戰局也發生了決定性變化。
韓信已平定齊地,率大軍南下,與劉邦會師!
彭越、英布等諸侯的軍隊也陸續抵達指定位置。
漢軍及其盟軍的總兵力,首次對項羽形成了壓倒性優勢!
決戰的時刻,終於到了。
劉邦在滎陽大營召開最高軍議,信使飛馬召李衍前往。
李衍將後勤事務暫交副手,帶著一隊護衛,連夜奔赴滎陽。
當他風塵仆仆地踏入那座彌漫著硝煙與肅殺之氣的中軍大帳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劉邦端坐主位,左側是韓信、彭越、英布等諸侯大將,右側是張良、陳平等謀士。帳內濟濟一堂,皆是決定天下命運的人物。
“李護軍,”劉邦看向他,目光中帶著期許:“各部皆已就位,糧秣軍械,可能支撐一場傾國之戰?”
李衍深吸一口氣,迎著所有人的目光,朗聲作答,聲音清晰地傳遍大帳。
“回漢王!漢中、關中、河內、河東……各處糧倉皆已開啟,糧秣足夠大軍三月之需!箭矢堆積如山,刀槍寒光映日!臣,李衍,以性命擔保,決戰的每一天,前線將士絕不會因後勤短缺而腹中空空,手無寸鐵!”
他的話語,帶著絕對的自信與力量,如同給所有將領注入了一劑強心針。
韓信微微頷首,彭越咧嘴一笑,英布目光閃爍。
劉邦猛地站起身,拔出佩劍,直指帳外項羽大營的方向,聲如洪鐘。
“好!後勤無虞,將士用命!此戰,必勝!”
“必勝!”
“必勝!”
帳內吼聲震天。
李衍站在人群中,感受著這澎湃的戰意,心潮亦隨之起伏。
數年的掙紮、隱忍、謀劃,終於將在這片名為垓下的土地上,迎來最終的裁決。
而他,已然做好了準備。
軍議結束後,各路諸侯將領各自回營備戰,大帳內隻剩下劉邦、張良、陳平、韓信以及被特意留下的李衍。
“李護軍,”劉邦揉了揉眉心,臉上帶著一絲疲憊,但眼神卻愈發的銳利:“你保證後勤無虞,本王信你。但現在,還有一個難題。”
他看向韓信:“韓大將軍,你來說。”
韓信上前一步,他那張俊朗而冷毅的臉上,此刻也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漢王,諸位。項籍雖陷困境,但其麾下楚軍戰力猶存,尤其項籍本人,勇冠三軍,若其困獸猶鬥,率精銳直撲中軍,我軍縱有兵力優勢,亦恐難擋其鋒銳。且楚軍哀兵之勢,不可小覷。”
張良接口道:“故,此戰關鍵在於,如何‘困’住項籍,耗儘楚軍銳氣,而非一味強攻,逼其玉石俱焚。”
陳平陰柔的聲音響起:“或可再行反間,亂其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