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凝視著李毅,那雙清澈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侯爺此問,恐怕不隻是為陛下而問吧?”
李毅心中一震,麵上卻不動聲色:“法師何出此言?”
“貧僧觀侯爺眉宇間,也有一縷難以釋懷之氣。”玄奘緩緩道,“隻是與陛下不同,陛下之氣源於過往,侯爺之氣……卻似指向未來。侯爺可是在擔憂什麼?或是……背負著什麼?”
這話說得玄奘,李毅不由握緊了手中的茶杯。
他確實在擔憂。擔憂如何在這個時代立足,擔憂如何完成係統任務打造千年世家,更擔憂自己這身非人的力量,終將引來何種禍患。而這些,他無法對任何人言說。
“法師法眼,在下佩服。”李毅沒有否認,“隻是有些事,確實難以言表。”
玄奘也不追問,隻是道:“侯爺方才所問,罪孽深重者當如何。貧僧的答案是:佛門有八萬四千法門,對治八萬四千煩惱。有人需懺悔,有人需行善,有人需苦修,有人需頓悟。但萬法歸一,終不離‘慈悲’二字。”
“慈悲?”
“對己慈悲,對眾生慈悲。”玄奘的聲音平靜而堅定,“侯爺,世間最大的牢籠,往往是我們自己造的心牢。罪孽也好,擔憂也罷,若一味抗拒、逃避,隻會讓牢籠愈發堅固。唯有以慈悲心觀之,接納它,理解它,然後……穿越它。”
李毅沉默良久,忽然道:“法師可相信,世間有超越凡俗的力量?”
“信。”玄奘毫不猶豫,“佛法廣大,三千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侯爺那日展現的神力,在凡俗眼中或許不可思議,但在佛法看來,不過是眾生本具潛能的顯現罷了。”
“潛能?”李毅心中一動。
“正是。”玄奘點頭,“佛經有載,佛陀弟子目犍連尊者,曾以神通飛至三十三天;阿彌陀佛極樂世界,眾生皆具六通。侯爺的力量,或許便是某種潛能的開啟。隻是……”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著李毅:“力量本身無善無惡,全在持者一心。侯爺有此大能,當慎用之,善用之。”
這話如醍醐灌頂。李毅忽然意識到,自己獲得係統以來,一直將這身力量視為工具、視為依仗,卻從未深思過該如何運用。玄奘的提醒,來得正是時候。
“謝法師指點。”李毅真心實意地躬身一禮。
玄奘還禮:“侯爺客氣。貧僧觀侯爺非池中之物,他日必有大作為。隻願侯爺無論走到何處,莫忘今日這番話。”
兩人又聊了約莫半個時辰。從佛法到武道,從修行到為人,玄奘學識之淵博,見解之深刻,讓李毅歎為觀止。他終於明白,為何這位法師能有決心孤身西行,穿越萬裡流沙,九死一生也要取得真經。
那不是迂腐,那是信仰的力量。
雨漸漸停了。夕陽從雲層縫隙中透出,將弘文館的窗欞染成金色。
一名小沙彌進來稟報:“法師,宮中的車駕已備好。”
玄奘起身:“侯爺,貧僧該告辭了。”
李毅也起身相送。走到館門口時,他忽然想起一事,問道:“法師,聽聞你曾上表請允西行求法?”
玄奘腳步一頓,眼中閃過一抹堅定的光芒:“是。貧僧發願前往天竺,求取《瑜伽師地論》等真經,以解中土佛法之惑。”
“若朝廷不允呢?”
“那便私下西行。”玄奘的回答毫不猶豫,“求法之事,重於性命。縱然埋骨流沙,亦無悔。”
李肅然起敬。他知道,曆史上玄奘確實是在貞觀三年偷渡出關,開始了那段傳奇的西行。而此刻站在他麵前的,正是那位即將踏上征途的求法者。
“願法師早日成行,取得真經,普度眾生。”李毅鄭重道。
玄奘深深看了李毅一眼:“也願侯爺早日解開心中所係,找到自己的道路。”
兩人在弘文館前分彆。玄奘登上宮中的馬車,赤金袈裟在夕陽下閃著溫暖的光芒。馬車緩緩駛出宮門,消失在長安街巷之中。
李毅站在宮牆下,久久未動。
玄奘的話還在耳邊回響。慈悲、接納、穿越心牢、善用力量……這些話語,與他原本的認知截然不同,卻又隱隱指向某個更深層的真相。
“將軍?”副將前來請示,“該換班了。”
李毅回過神,點了點頭。
轉身走向宮門時,他忽然想起《西遊記》裡的一句話:“心生,種種魔生;心滅,種種魔滅。”
或許,他要麵對的不僅僅是外在的敵人,更是自己內心的魔障。
夜色漸濃,宮燈次第亮起。
兩儀殿內,李世民獨自站在窗前,望著弘文館的方向。
今日法事之後,他心中那股鬱結之氣,確實消散了許多。玄奘的話語,李毅的建議,都讓他看到了另一種可能——不是遺忘,不是掩蓋,而是直麵與超越。
“王德。”他忽然開口。
“奴婢在。”
“傳旨:明日早朝,朕要頒布《勸善令》,赦免武德九年六月四日前所有非謀逆罪犯。另,命將作監在昭陵之側修建‘思親殿’,供奉隱太子、齊王靈位,朕每年清明,親往祭拜。”
“諾!”
王德退下後,李世民從懷中取出那塊玉佩,將之鄭重放在案上,隨後轉身走向內殿。
這一夜,太極宮格外寧靜。
而在冠軍侯府,李毅書房中的燈火,一直亮到天明。
桌案上攤開著一卷空白奏折,他提起筆,沉思良久,終於落下第一行字:
“臣冠軍侯李毅謹奏:請於長安設立‘武備學堂’,擇選良家子,授以兵法戰陣、強身健體之術,為國培育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