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年代初的冬天,真冷啊。
北方的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生疼。
李家坳這個窮山溝,更是被大雪封得嚴嚴實實。
村西頭那個早就廢棄的牛棚裡,四處漏風。
寒風呼呼地往裡灌,發出像鬼哭一樣的聲音。
角落裡,有一堆發黑的爛稻草。
稻草上縮著小小的一團。
那是團團。
她今年才四歲。
可看著也就兩三歲的樣子,瘦得皮包骨頭。
腦袋大大的,身子小小的,像個畸形的豆芽菜。
她身上裹著一條破麻袋,那是裝化肥用的,又硬又臭。
麻袋裡頭,她隻穿了一件單薄的舊棉襖,棉花都板結成塊了,根本不暖和。
團團的小臉燒得通紅,像個爛熟的蘋果。
她在發高燒。
渾身燙得像個小火爐,可手腳卻冰涼得像石頭。
“媽媽……團團冷……”
小丫頭迷迷糊糊地哼唧著,聲音比蚊子叫還小。
她懷裡死死護著半個窩窩頭。
那是昨天晚上的狗剩飯。
上麵長了綠色的黴點,硬得像塊磚頭。
可這是團團唯一的口糧。
牛棚外頭,雪踩得咯吱咯吱響。
有人來了。
還不止一個。
“我說大強兄弟,這這就是你說的那個丫頭?”
一個公鴨嗓的男人聲音傳進來,帶著一股子旱煙味。
接著是後媽王桂芬尖利的嗓門,聽著就讓人耳朵疼。
“哎喲,刀疤哥,您彆看這死丫頭瘦,命硬著呢!”
“生下來就沒爹,那短命鬼媽也沒了,扔這牛棚裡半個月了,愣是沒凍死。”
“這就叫賤命好養活!”
王桂芬一邊說,一邊往手裡哈著氣,那語氣裡全是嫌棄。
團團聽到了那個聲音。
她小小的身子猛地哆嗦了一下。
是壞女人。
還有跛腳大伯。
他們要把團團賣了。
團團雖然小,但她聽得懂。
昨天夜裡,大伯喝醉了酒,在院子裡吼。
說把這賠錢貨賣了,能換好幾百塊錢翻本。
團團不想被賣。
媽媽臨死前說過,爸爸是大英雄。
爸爸會來接團團的。
團團要等爸爸。
牛棚那扇破爛的木門被一腳踹開了。
“哐當”一聲。
冷風夾著雪花,一下子全卷了進來。
團團被風嗆得劇烈咳嗽起來。
“咳咳咳……”
她努力想要縮進稻草堆深處。
三個大人走了進來。
領頭那個男人,臉上橫著一道長長的刀疤,看著特彆嚇人。
他穿著一件厚實的軍大衣,眼神像毒蛇一樣,在團團身上掃來掃去。
李大強跛著腳,一臉討好地搓著手。
“刀疤哥,您驗驗貨?”
“這丫頭雖然隻有四歲,但那是真能乾活。”
“平時喂豬、掃地、撿柴火,啥都能乾。”
刀疤臉吸了一口旱煙,吐出一個煙圈,冷笑了一聲。
“就這?”
“看著跟隻病貓似的,我買回去還得給她治病?”
“三百塊,不能再多了。”
王桂芬一聽急了,大腿一拍。
“三百?刀疤哥您這是搶劫啊!”
“隔壁村老光棍買個傻媳婦還花了一千呢!”
“這丫頭雖然小,但是會長大啊!”
“再說了,這可是……”
王桂芬眼珠子轉了轉,把後半截話咽了回去。
這可是那個男人的種。
雖然那個男人死了,但聽說以前是個當兵的,身體素質好著呢。
刀疤臉不耐煩地擺擺手。
“少廢話,四百,愛賣不賣。”
“這大雪封山的,除了我,誰還要這麼個半死不活的賠錢貨?”
李大強眼裡的貪婪都要溢出來了。
四百塊啊。
夠他去鎮上賭坊玩好幾天了。
“賣!賣!這就賣!”
李大強生怕刀疤臉反悔,伸手就要去抓團團。
團團嚇得往後縮,小手死死攥著那個發黴的窩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