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護病房裡。
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
各種精密的儀器閃爍著微光,發出輕微的嗡嗡聲。
團團小小的身子陷在潔白的大床裡。
顯得那麼單薄,那麼脆弱。
像是一個稍微用力就會破碎的泡沫。
七個乾爹圍在床邊。
一個個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出。
生怕自己粗重的呼吸聲,會嚇到這個剛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的小天使。
雷震坐在床頭,那雙滿是老繭的大手,懸在團團的小臉上方。
想摸,又不敢摸。
怕手上的繭子紮疼了她。
怕碰到了她臉上的傷。
顧雲瀾站在旁邊,手裡拿著一條溫熱的毛巾,小心翼翼地給團團擦拭著額頭上的冷汗。
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寶。
霍天像個門神一樣守在門口,眼神警惕地盯著每一個進出的護士和醫生。
仿佛這裡不是病房,而是充滿了敵人的戰場。
“怎麼還不醒?”
老四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
“噓!”
雷震立刻瞪了他一眼。
“小點聲!彆吵著閨女!”
就在這時。
床上那個小小的身影,突然動了一下。
那長長的、像小扇子一樣的睫毛,輕輕顫抖了幾下。
七個男人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齊刷刷地湊了過去。
哪怕是在麵對百萬敵軍的時候,他們也沒這麼緊張過。
團團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很大、很黑、很亮的眼睛。
但是此刻。
那雙眼睛裡,沒有光。
隻有一片茫然。
還有……
深深的恐懼。
團團看著眼前這七張放大的、陌生的臉。
看著這些穿著軍裝、身材高大、滿臉胡茬的男人。
她的小腦袋瓜裡,瞬間閃過了無數個可怕的畫麵。
大伯。
刀疤臉。
還有那些買小孩的壞叔叔。
他們也是這樣看著她的。
眼神也是這樣……
團團分不清那是關心還是惡意。
在她的世界裡,大人=危險。
男人=暴力。
“啊!”
團團突然尖叫了一聲。
那是來自於靈魂深處的應激反應。
她猛地往後縮。
小身子蜷成了一團,死死地抱著自己的腦袋。
試圖把自己藏進被子裡。
“彆打……”
“彆打團團……”
稚嫩的聲音,帶著哭腔,在病房裡響起。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七個乾爹的心上。
雷震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笑容凝固在臉上。
“丫頭……彆怕……我是大爹啊……”
雷震試圖解釋。
試圖靠近。
可是他的靠近,反而讓團團更加驚恐。
“我不吃肉了!我不吃饅頭了!”
團團閉著眼睛,渾身發抖。
小手在空中亂揮,似乎在抵擋著即將落下的棍棒。
“團團去乾活……”
“團團去喂豬……去掃地……”
“團團很乖的……彆用煙頭燙……”
“團團睡牛棚……不睡床……彆趕我……”
轟!
這幾句話。
直接把七個鐵血硬漢的心理防線,徹底擊潰了。
雷震這個流血不流淚的硬漢。
再也忍不住了。
“哇”的一聲。
嚎啕大哭。
“我的閨女啊!!!”
他跪在床邊,把頭埋在床單裡。
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
“大爹對不起你啊!”
“大爹該死啊!”
“誰要讓你睡牛棚?誰敢讓你喂豬?”
“你是公主啊!你是我們的小公主啊!”
顧雲瀾轉過身去。
肩膀劇烈顫抖。
他仰起頭,不想讓眼淚流下來。
可是根本止不住。
不吃肉。
去乾活。
睡牛棚。
這是一個四歲孩子醒來後的第一反應。
這是多麼深刻的心理陰影?
這是多麼絕望的生存本能?
霍天依然站在門口。
但他那雙總是冷冰冰的眼睛裡,此刻也紅得嚇人。
他死死地咬著嘴唇。
咬出了血。
他恨。
恨那些畜生。
更恨自己。
為什麼沒有早點找到她?
為什麼讓她受了四年的苦?
“團團……”
雷震抬起頭,滿臉淚水。
他不敢再靠近,隻能跪在地上,用最溫柔、最卑微的聲音乞求著。
“你看看大爹……”
“大爹不打你……”
“這裡沒有壞人……”
“這裡有糖……有很多很多糖……”
聽到“糖”這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