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郭侯乙長歎了一口氣,回道:“實不瞞閣下,小人兄弟三人都是縣裡的秀才,受知縣老爺器重,招我們三個在縣衙裡各做了份差事。小人偽號‘海底撈針’,實則是小人有些眼力,辨得清物,於是便招作一個揀書排誌的夥計;二弟郭鄒乙外號‘順風玉耳’,隻因聽覺過人,便招在縣衙老爺身邊做個旁聽記事的書吏;三弟外號‘玉口金舌’,頗為能說會道,便做個替縣裡斷官司的法官。”
岑毅一聽不由得一樂,奇道:“那可真是奇怪!你們三人得病害的居然都是你們長處!”郭侯乙又歎了口氣,應道:“慚愧,慚愧,我們三人無甚本事,僅僅靠這點長處混口飯吃,卻是蒼天不仁,損了我們的生計!”
杜曉鳳插口道:“不是蒼天不仁,是有人蓄意為之!”郭侯乙聞言一愣,奇道:“敢問杜神醫,你可看出這病是怎麼回事?當真是有人在害小人?”隻見杜曉鳳鬆開掐著郭淳乙的手,起身走到門邊櫃前,徐徐回道:“不敢肯定,但平白無故得此病絕非易事!”
郭侯乙一聽頓時大驚失色,起身道:“怎麼可能?我每日累積善行,和善待人,唯恐遇人不敬,年長至今都未曾衝撞了某人,我這兩兄弟也與我一般,都是待人如賓的好人,豈會招來仇家?”眼看淚水都擠了出來。
杜曉鳳似是有些煩躁,喝道:“不是你的錯!莫要哭哭啼啼的!我來給你診治便是。”郭侯乙抹了把眼淚,小心地問道:“小人這病,還有的治?”
杜曉鳳從櫃裡取出個布包,攤開後,卻是些銀針剖刀之類的,杜曉鳳答道:“有是有的治,隻不過閣下兄弟三人的病屬外科,不能用藥,隻能用些刀具,隻好讓先生您吃點苦頭了!”郭侯乙一聽嚇了一跳,顫顫巍巍地回道:“不妨……不妨,隻要教眼睛複明,再大的疼痛也……也忍了!”
杜曉鳳點了點頭,讓郭侯乙躺到炕上,接著命岑毅等人將其死死按住。杜曉鳳取來個火盆,將針和刀等在火上烤了一番,然後走到炕前開始診治:隻見她攥起幾根銀針,對著麵門上的印堂、睛明、攢竹等穴位細細戳了下去,這郭侯乙隻皺了幾下眉,並無動靜;接著杜曉鳳兩手食指按向兩側太陽穴,向著眉角處輕輕地刮起來,時不時會攤開雙掌拍打一下,這時郭侯乙開始吭聲,似是有些難忍;刮了一會兒,杜曉鳳起身一手拿過刮刀,一手將眼皮翻開,岑毅見狀一驚:“不會要將眼仁切開來治吧?”
卻見這郭侯乙眼中白仁上竟如散了灰一般布滿了星星黑點,而杜曉鳳看過之後放回刮刀,又取過一隻細小陶瓶,瓶裡裝著紅色藥液,她將藥滴在銀針上,然後順著針頭緩緩滴進了郭侯乙眼中,後者登時身子一抽,嘴裡吭吭唧唧的叫喚起來,杜曉鳳連忙招呼岑毅等人將他按緊了。半晌郭侯乙漸漸安靜,眉頭舒緩下來,杜曉鳳上前再次翻開眼睛,隻見郭侯乙眼中黑點已然不見蹤影,岑毅登時驚歎不已,心底又震撼又佩服。
接著杜曉鳳又取來刮刀,將郭侯乙眼皮翻過,隻見裡麵竟有一層灰漆漆的粉末,杜曉鳳輕輕地將那些粉末從眼皮上刮下,接著又拿起一隻布包,從裡麵挑了些綠油油的粉末,勻勻地塗在了眼皮內,最後剪開繃帶,將他眼睛裹了,然後囑咐道:“我在你眼睛裡撒了護眼粉,切記三日之內不要取開繃帶!”
隨後杜曉鳳又陸續給郭鄒乙和郭淳乙治療,療法也是相同,都是先拿針取穴,後取刀刮毒,半日下來,三人疾病紛紛被治愈。
治療已畢,杜曉鳳將醫具藥品收了起來,正用抹布淨著手,郭氏三兄弟齊齊走上前來,郭侯乙帶頭躬下身去,口頌道:“多謝神醫醫傷之恩,在下感激不儘!”說著從身後郭淳乙手中接過一隻蓋著紅布的盤子,揭開後原來是滿滿一盤白花花的銀子,他舉至眉前恭敬地道:“此乃小人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萬望笑納。”
誰知杜曉鳳看都不看一眼,回道:“你的銀子我不要半點,還是自己留著吧!”郭侯乙一愣,連忙笑道:“娘娘見笑了,小人出門著急,隻帶得這點碎銀,屬實是怠慢。還望您暫且收下,待我等下山再籌得一些,定複來問候!”
杜曉鳳微微一笑,轉過頭來說道:“你當我嫌少了是吧,我告訴你,我不要你半兩金銀,隻要你做一件事!”郭侯乙疑惑地道:“娘娘有何事要辦?但憑吩咐。”
杜曉鳳緩緩走至窗前,望著窗外說道:“今我涼州遇澇災,百姓流離失所,我要你下山之後拿這些銀子購置些米麵糧食,然後散給周遭的饑民們。”
郭侯乙一聽連忙躬下身道:“神醫真不愧為女中豪傑!不禁醫術絕世,慈悲心腸更是無人能及。娘娘既有此心,我等豈能不遵命而行?在下這就帶著我這兄弟二人,下山購置千斤糧食,救濟百姓,以廣娘娘的濟世之誌!”說罷便將那盤銀子收了起來。
聞言杜曉鳳擺了擺手說道:“我沒什麼誌向,也無需你來廣,你隻照我說的做便是。還有,我還要問你件事。”郭侯乙道:“娘娘還有何事?”
隻見杜曉鳳將方才從兄弟三人眼耳口中刮取下來的灰粉遞到麵前道:“你可知這是什麼?”郭侯乙看著粉末茫然地道:“小人見識疏淺,未曾見過此物。”杜曉鳳“哼”的一聲道:“此乃‘斷陽散’,是種劇毒,專攻人眼耳口鼻,你們三者中了此毒還未死,算是那人有些善心,不願害命罷了!”
一聽此言郭侯乙嚇得不輕,一旁郭鄒乙也是目瞪口呆,二人雙雙跪倒在地,乞求道:“還望神醫娘娘明說,救救小人則個!”那郭淳乙見狀也撲倒在地,隻是不知應說什麼。
杜曉鳳眼中閃過厭惡,揮手示意岑毅,後者連忙將三人扶起。杜曉鳳則坐在桌上冷冷地道:“近日你可吃過什麼彆人送的東西?”郭侯乙冷冷半晌,一臉委屈地道:“也沒吃下什麼,就是前幾日有個自稱商販的外鄉人來送了盒月餅,說是結交在下,我也沒有多想,當日便嘗了幾個,那月餅味鮮麵酥,屬實合口,在下便取來給兄弟幾個分食了,可這月餅怎會傷眼呢?”
杜曉鳳道:“那便是了,彆說月餅了,便是些尋常的酒水中摻了此毒,也會害你七竅,想必那月餅裡放的毒很少,這才保住了你們兄弟三人性命,也虧你們來的及時,若是再遲半日,你這雙招子也就廢了!”
這郭侯乙一聽又哭哭啼啼起來:“小人未曾得罪過誰,為何會受此貽毒?到底是蒼天無眼啊!”杜曉鳳終於忍不了了,吼道:“誰說你得罪人了?要哭就滾回家去哭!我還要告訴你一句以後彆人送的東西不要心安理得地收下,老實本分一點!”
郭侯乙諾諾連聲,再三謝過杜曉鳳,便帶著兩兄弟出門離去了。
忙了這麼久,岑毅已不記得被震驚了多少次了,隻是對這女人充滿了好奇和敬佩。杜曉鳳拿著那盤灰粉坐在桌前研究著,時不時掐出來一點聞一聞,岑毅則站在一旁目不轉睛地望著她,本想開口說話,卻又覺得不合適。又過了半晌,杜曉鳳歎了口氣,將那盤子推至一邊,口中喃喃道:“又是這廝,看來我真得去監視他一下了。”
轉過頭來,卻見岑毅傻傻站在一邊,眼神呆滯地望著自己,不禁有些好笑,岑毅見她笑了,立時紅了臉,忙將頭彆了過去。杜曉鳳道:“怎麼,還不好意思了?我長得像你娘還是像你媳婦,這麼盯著我看?”
岑毅扭捏地道:“我是覺得你挺奇特的。”杜曉鳳鄙夷地道:“何出此言?”
岑毅指了指那盤灰粉,答道:“沒想到你還是個大夫。”杜曉鳳笑著道:“你才知道?我不是大夫你還能活啊?這荒山野嶺誰救得了你?”
岑毅聞言也“哈哈”笑了起來,心底尋思:“不妨將我心中疑問順便問了出來。”剛要開口,卻聽杜曉鳳道:“你餓了吧?等著我給你做飯。”硬是將岑毅嘴邊的話塞了回去。
隻見杜曉鳳又將爐火放了起來,然後起身去揀了些菜蔬拿到廚房裡,接著便傳來案板上切菜時“咚咚”的聲音。岑毅則手足無措地坐在桌上,心底不禁為難:“待會又怎如何同她開口相詢?”直愁得眉頭緊皺。
沒過一會,杜曉鳳便端著一大盆熱氣騰騰的東西走了出來,岑毅接過來一看,卻是一盆蔬菜羹,緊接著又盛出來兩碗麵糊粥,上麵零星還有些肉片。杜曉鳳嘴角微揚,竟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這幾天你忙前忙後的我都看在眼裡,真是辛苦你了!家裡也沒啥好吃的,暫且拿這些犒勞犒勞。”
岑毅起身拱手道:“曉鳳姑娘何必這般?救命之恩,萬勞難報,若是犒勞在下,那屬實是萬不能領受。”杜曉鳳略帶嗔怪地道:“哎呀,又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就彆來這一套了,乖乖坐下來吃吧!”岑毅有些受寵若驚,“嘿嘿”笑了兩聲,坐下來便扒拉起飯菜來。飯至中途,岑毅抬頭看了她一眼,卻見她竟也在看著自己,兩對眼神相對,立時便躲閃開來。岑毅是出於禮貌,而這杜曉鳳嘴角卻洋溢著一抹微笑。
腦海中那些疑問愈發強烈,岑毅終於忍不住了,將碗一放,轉頭問道:“話說杜姑娘,你卻是哪裡人?為何會獨自隱居山中?”杜曉鳳聽到這話愣了一下,隨即開口道:“為何問這些?”岑毅小心地道:“隻是好奇,彆無他意。”
杜曉鳳將碗中剩飯扒拉乾淨,放在桌上,低頭思索了一番後看著岑毅道:“岑公子,在下是何人你當真不知?”岑毅愣了一下,回道:“在下與杜姑娘初識,哪裡會得知這些?”杜曉鳳又將頭轉過來低下,緩緩開口道:“若是你第一次在我家醒來時這般說,我定然不信,但是現在我信你!”
岑毅奇道:“這又是為何?”杜曉鳳起身將碗筷都拾掇了進去,一邊走一邊道:“這世上凡是知道我的人,都描述我為‘言必三丈外,同行贅其尾’,隻因為我擅長使毒,且可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在他們口中,我是個陰險毒辣的惡婦,凡是與我有過節的,隻要被我碰到,都跑脫不了。”
岑毅不禁疑惑:“你還會使毒?”
杜曉鳳抿嘴一笑道:“我不光會治病,還會下毒呢!”岑毅啞然。
杜曉鳳頓了頓,眼望岑毅道:“起初我隻當你是那些人派來的奸細,故意接近我,我便想著試你一試。於是在你醒來的那天晚上,我做飯時給飯裡下了兩種藥。一種是毒藥,我下在了藥湯裡;令一種則是解藥,我滴在了飯菜中。我認為,若是知道我的人,肯定不敢喝我做的藥,就算敢也隻不過如此,不敢吃飯,那樣便必死無疑。誰知我看你竟毫無顧忌地吃了那兩樣東西,當時我還是對你懷疑,儘管你自報來曆,又哭又喊的,我隻當你在演戲。”
聽到這裡岑毅被驚得目瞪口呆,心道:“想不到我差點就又死在她手裡了!唉,反正都是要死,被她毒死想必更好一點!”
杜曉鳳接著道:“後來我又試了你幾次,你全都能全身而退,我自己也不禁起疑,‘莫非你當真是個外人?’連日來我看你勤勤懇懇,毫不虛偽地幫我乾活,當真是有報恩之心,於是我便不再試你了。”
岑毅慘然一笑,低聲道:“杜姑娘果然心機過人,實話說,在下早就不想活了,其實您當初毒死我,在下也絕無半句怨言!”杜曉鳳臉色一變,忙問道:“為什麼?”
岑毅站起身來,歎息一聲道:“我與師父患難相交,出生入死多年,情誼早就超越了師徒之情,我們的命其實都連在一起了。如今師父為人所害,性命定然不保,我獨自活在世上也就沒有半點意思了。”
杜曉鳳有些激動,也站起來回道:“你有恩師,難道我就沒有嗎?我師父死了之後我也不想活了,隻是師父的遺願未完成,我不能死了罷了!”岑毅驚奇地問道:“莫非杜姑娘也有患難與共的恩師?”
杜曉鳳剛想回答,卻又突然停住,轉過身又坐落下去,眼望窗外一臉惆悵。岑毅愕然,頓時有些不知所措。隻聽她緩緩說道:“我的身世不能告訴你,你也彆再問了。”岑毅歎了口氣,躬下身道:“抱歉,在下失禮了。”
岑毅出門趕著牲口出了圈,又將它們趕上山坡,然後靜靜地坐在山上,看著牛羊們出了神。天空湛藍如洗,秋風伴著絲絲寒意輕輕吹過,令岑毅不由得一哆嗦。儘管天色晴空萬裡,岑毅心中卻十分陰沉,“為何她不願告訴我那些事呢?唉,我隻不過是個外人,又是將死之人,問了這些又有何用?”思索一番無果,便抬起頭望著遠方繼續發呆。
過了不久,一聲呼喊讓岑毅回過神來,隻見杜曉鳳走到身邊,鄭重地說道:“岑公子,還記得你當初說幫我做一件事嗎?”岑毅點了點頭,於是杜曉鳳蹲坐在他旁邊,拔了根青草盤在手指間玩弄著,半晌低聲道:“我要你跟我去查一個人,查完你便可以走了!我也不再留你。”岑毅心底竟有些淒楚,於是問道:“杜姑娘要查誰?”
杜曉鳳抬起頭來正色道:“就是給方才那郭氏三兄弟下了毒的人。”岑毅奇道:“你當真知道是誰?”杜曉鳳點點頭道:“這人姓賀名不黯,就住在涼州。雖然身為大夫,為人卻心胸狹隘,尤其妒忌才子,雖不害人性命,但損人之事卻未少乾。他看不慣這郭氏三兄弟如魚得水,便使毒損害了三人本事。但想必他也沒料到我便住在此間,會給三人解毒,如今我要去找他府上搗亂一番,以給他點教訓。”
岑毅聽完也對此人有些不忿,於是起身道:“但憑驅使,在所不辭!”杜曉鳳也起身道:“好!那我們即刻便走。”
說罷二人便收拾了行李出發,由於沒有馬匹,隻得步行。沿著曲折山路行了好久,二人方來到岑毅被洪水衝進來的那條山穀,又在穀中行走了數裡,方才出了山隘。正好遇到販馬的商販,於是二人便買了兩匹駿馬,騎行趕路。
一路上景象屬實淒慘,洪水退去不久,沿路的農田到處都是積水,未來得及收的莊稼紛紛泡在了水裡,腐爛後彌漫著一股腥臭的氣息。各個村落也都是一片狼藉,房屋被衝垮了不少,牆壁屋頂倒的倒,塌的塌。牛羊牲口也都被淹死,有的泡在水裡無人收拾,腫成一團。沿路走來的都是災民,有的抱著孩童的屍體痛哭,有的舉著個破碗乞食,還有輕生的人不顧一切地衝向江邊,被旁人救下後按在一旁苦勸著。
一路上岑毅都是皺著眉的,因為眼前慘象實在是不堪入目,而心底又憤憤不平,口中喃喃道:“這澇災已有半月了,為何官府至今未管?眼睜睜看著這些百姓受難!”杜曉鳳道:“朝廷無能,連朝堂都治理不了,如何能管得了這些百姓?加之官府地主相勾結,克扣了朝廷的賑災糧,還能抽得出多少來救濟百姓啊!”
岑毅憤恨不已,心底罵道:“都是這些混蛋官府,還有那軟弱的皇帝!若是我將來有機會,一定要殺光這些貪官汙吏,再去京城殺了那狗皇帝!”這時他突然想到自己意圖赴死的決心,不禁感到矛盾。
那賀不黯府邸遠在涼州城中,二人行了許久方才抵達,找到賀府時已是傍晚。
賀府是座偌大的莊園,建在城內郊角,門前燈火輝映,紅燭閃爍,門口彩聯上寫著“醫聖佑萬福,千金入此屋”,再看那府邸:牆高院深,瓦新磚齊,翠柳扶牆倚,果樹傍陰生,園外吆喝聲震天,院內絲竹掩人音。
二人溜到牆角,從磚縫裡察看後發覺無人,於是便翻過了牆去,隻見一座莊嚴的樓宇出現在眼前,果然是端莊大氣,規格嚴謹。四方方似坐地起壇,高巍巍如峻嶺聳立;華門彩木,鮮豔如芳;石階道路,一塵不染;飛簷翹頂,臥若玄鳥;窗閣樓台,勝似金裝;漆柱塗梁,雕琢萬象;瓊宮玉宇,難勝此間。
岑毅看著這府邸竟入了迷,心中暗道:“這府邸確實要比海師叔那房子要好。”
杜曉鳳環視一圈,見院內無人,便打算招呼岑毅偷偷進屋。誰知這時卻聽見“呀”的一聲,大門被人打開,二人連忙閃在一旁,隻見一個掌著燈籠,身著一身漆紅馬褂的人推門而入,身後還領著一個漢子,前麵那人笑著說道:“貴客光臨,小可不勝遠迎,失禮失禮。”
身後那人跟著走了進來,邊走邊說道:“哪裡哪裡,是在下打擾了。”二人沿著院路走到階前,岑杜二人也看清了來人樣貌,這一看不要緊,岑毅看見身後那漢子登時血脈僨張,因為此人不是彆的,正是紅塵派的王之雄。
杜曉鳳轉頭見岑毅握緊拳頭,目光凶狠,立覺不妙,伸手搭在他肩膀上說道:“莫要衝動,小心壞了大事!”岑毅隻好沉下氣來,用眼睛死死盯著王之雄。
穿馬褂那人走上台階將門推開,轉身道:“王公子,請!”王之雄拱起手道:“胡管家,在下就不進去了,此番來是有事相求,還望代為轉達。”那胡管家皺眉道:“莫非是貴掌門的藥又用儘了?唉,王大俠,此事不好說,需你親自問問我家主子,這便請吧!”王之雄隻得道一聲謝,然後跟著胡管家走了進去。
岑毅激動不已,向一旁杜曉鳳悄聲道:“來的這人正是害死我師父的那夥人中的一個,待我去擒住他!”說罷便要起身,杜曉鳳慌忙攔下道:“你不要衝動,他們或許人多勢眾,單憑你一個又怎麼擒得住他?”
於是二人悄悄摸道到屋旁,躲到側窗下,挑開窗縫向內觀望,隻見裡麵是個客廳,那胡管家將王之雄請到裡麵坐了,自己則轉身又到彆處去了。隻見王之雄坐在椅子上手足無措,東張西望,似是焦急萬分。半晌,又有一人走進客廳,王之雄一見那人,連忙起身抬手作揖,那人笑著道:“王小兄,遠道而來,怎麼也不打聲招呼啊哈哈!”
杜曉鳳聽到這人聲音,眼前頓時一亮,低聲道:“這便是賀不黯!”岑毅循聲望去,隻見一個個子很高、身材臃腫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身著一襲華貴寶藍褂子,頭戴圓帽,長辮及腰,兩撇八字須,一雙瑞鳳眼,笑麵如玉,全身上下流露著富貴氣息。
王之雄賠笑道:“不敢不敢,小人遠來攪擾,實有得罪,豈敢勞煩尊駕。”二人笑著互相招手,分主次而坐。
這時岑毅又見跟著這賀不黯的還有一人,也是一身富貴打扮,隻是麵容削瘦,眼睛又細又尖,實有一種奸詐狡猾的感覺。這人也坐在了客位,而王之雄似是與這人很熟,隻是單單招了招手,並未問候。
接著那胡管家上來為三人奉茶,三人品茶已畢,賀不黯開口道:“王小兄此番來,不知是為何事?”王之雄顯得有些尷尬,猶豫半晌才道:“是這樣的,賀先生,敝師兄前些日子來過此地,隻是賀老您有事出門去了,我們拜訪不成,於是便差我今天特來向您問候一聲。”賀不黯笑著道:“哦,原來如此啊,那真是有勞貴掌門了!”
緊接著王之雄遲疑了一番,吞吞吐吐地道:“另外,楚師兄還有一事相求……”賀不黯將手一招道:“但說無妨。”王之雄看了他一眼,開口又道:“賀先生,楚師兄那病不日又要起犯,但您給他的藥已經……已經用完了,你看能不能……”
聞言賀不黯臉色微變,回道:“是這樣啊,嗬嗬!”拿起茶杯又抿了口茶,緩緩說道:“王小兄啊,去年我向貴掌門遞藥之時說過,這藥雖能緩和疼痛,調氣理息,但隻能用在那紅纓病發之時,平日裡若是無端服用,反會受其貽害,想必楚掌門是連半句都沒聽進去了?”
“啊,這……”王之雄頓時窘迫不已。賀不黯又歎了口氣,接著道:“唉,這藥可是我遠從浙江帶回來的,本意是當止疼藥使的,當時給你們楚掌門送了不少,如今卻也沒剩多少了,唉!算了吧,全當是幫楚之俠一個忙!”於是轉頭對著那胡管家道:“老胡,去把那包煙膏取來。”
胡管家領命走了出去,半晌又回來,手中提著個紙包裹,約有巴掌大小,賀不黯將其遞給王之雄,後者連忙起身接過,口中稱謝道:“多謝賀老慷慨,解我師兄病痛之苦!我代紅塵派上下向您謝過!”說著一揖到地。
岑毅恍然大悟,心道:“原來是這廝的師兄,也就是那什麼楚掌門也中了那紅纓之毒,於是來這兒找賀不黯求藥的,哼!算是老天有眼,折磨死那混蛋!”
王之雄起身告辭,於是那個削瘦男子起身相送,兩人有說有笑地走出門去,杜曉鳳連忙示意岑毅跟上,於是二人又閃到牆角,跟著王之雄和那男子出了大門。
剛出得大門,隻見王之雄連忙將這男子拉到一旁,環顧四周無人之後,悄聲說道:“梁老兄,你問的那事有著落了!”這姓梁的喜道:“王老弟,當真?”王之雄連忙“噓”了一聲,悄聲道:“千真萬確!那墓穴便在此去西方二十裡外的兩頭山中,據說是個農夫發現的!”
姓梁的男人又道:“王老弟,卻是聽何人說的?”王之雄答道:“武林中已經傳瘋了!現在好多門派都已經知道了這墓的下落,我剛知道就趕緊來給你說了!”
“梁老兄”緊握住王之雄的手道:“如此,當真有勞王老弟了,此番不是多言之處,還請王老弟抓緊趕路!”王之雄應了一聲,便騎上馬走了,而姓梁的也轉頭走了回去
岑毅見狀起身便想跟上去,卻被杜曉鳳攔下道:“我去跟這人,你在此處看緊那梁發。”岑毅不禁惱火,驚疑道:“你去乾什麼?這王之雄是我的仇人,我要知道師父的下落可全靠他了!”
杜曉鳳正色道:“我要去看看他手裡的藥到底是什麼東西,但還得看住那梁發,待會他必會出行,到時候可要看緊他,看他要去那裡,我分不開身,隻能勞煩你去了!”
岑毅怒眼圓睜,惱火道:“不行!我不能如你願,你去跟這梁發,我去追那廝。”杜曉鳳聞言臉色一變,冷冷地道:“岑毅,難道你忘了答應我可以做任何事情的嗎?莫非你就是個言而無信的偽君子?”岑毅登時啞然,表情瞬間凝固,杜曉鳳彆過頭去,冰冷地開口道:“好!既然這樣,你這便可以走了,想去哪去哪兒。”說罷走向一旁。
岑毅無奈,隻好說道:“好好好!我留下來看住那人,你去追他行了吧!”杜曉鳳微微一笑,轉頭說道:“那人要走的時候悄悄跟上去,看看他要去哪兒!”說罷騎過馬便尋王之雄的路馳去了。
岑毅心有不甘,可迫於義氣,不可食言,隻能守在門外,靜靜等著。這時夜月已經升了起來,四周蟬鳴聲驟起。過了不久,隻見門口有人悄悄走了出來,卻是那梁發,隻是已經換了身衣服,打扮作了一個尋常走卒,輕輕關上大門,走到馬廊裡,牽過一匹馬騎上,見四周無人,便揚鞭飛奔了出去。
待他走後不久,岑毅也騎過馬慢悠悠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