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為什麼幫我?
短信顯示發送成功,但沒有立刻回複。他等了幾分鐘,依舊沒有動靜。
就在他準備關燈休息時,手機震動了。不是短信,是一封郵件。發件人地址是一串亂碼,主題隻有一個字:看。
附件是一個視頻文件,很小,隻有十幾秒。
張誠點開。
畫麵很暗,晃動得厲害,像是手機偷拍。能看出來是在河邊,時間是夜晚,有零星的路燈光。鏡頭對準橋墩下的水麵,水麵上漂浮著一層墨綠色的油汙。然後鏡頭拉近,油汙下麵,隱約能看到一個管道的輪廓——半截埋在淤泥裡,管口隱沒在水麵下。
管道很舊,鏽跡斑斑,但管口很新,有明顯的切割和焊接痕跡。
視頻到此結束。最後半秒,鏡頭快速掃過地麵,拍到了一雙腳——黑色皮鞋,擦得很亮。
和今晚橋上的那個人,一樣的鞋。
張誠把視頻反複看了三遍。然後他打開地圖軟件,定位金科路橋,測量橋墩到JY環保科技新研發中心的直線距離:八百米。
八百米,地下完全可能鋪設一條隱蔽的管道。
他想起陳鋒的話:“有些事,會遺傳。”
父親的臉突然在腦海中清晰起來。不是遺像上那張嚴肅的黑白照片,而是更早的記憶——父親還活著的時候,夏天傍晚帶他來河邊,指著清澈的河水說:“兒子,你看,這水多清。咱們這輩人把它守清了,你們下輩人才能接著守。”
那時的河水是真的清,能看見底下的水草和小魚。
而現在呢?
張誠關掉電腦,走到窗前。天邊已經泛起一絲魚肚白,黑夜正在退去。但他知道,有些黑暗,天亮也照不亮。
手機又震了,這次是短信:
彆信任何人。包括我。
發件人還是那個陌生號碼。
張誠看著這條短信,突然笑了。笑得很苦。他想起王海說的“彆往自己身上攬責任”,想起賈副局長說的“工作要細致深入”,想起陳鋒說的“有些事會遺傳”。
所有人都叫他彆碰,彆問,彆查。
但他父親死在這條河裡。周明可能也死在這條河裡。現在這條河還在那裡,還在流,還在臭,還在夜裡吐出墨綠色的毒。
他拿起值班記錄本,在新的一頁上寫:
父親守了一輩子河,最後死在河裡。
周明想用死讓活人看見河的病。
現在輪到我了。
如果我最後也死在這條河裡,請後來的人繼續看,繼續問,繼續查。
直到河水重新變清的那天。
或者,直到所有人都變成瞎子、聾子和啞巴的那天。
寫完,他簽上名字,寫上日期。然後他把本子鎖進抽屜——不是平時放值班記錄的那個抽屜,而是最底下那個,帶密碼鎖的。
天亮了。第一縷陽光刺破雲層,照在渾濁的河麵上,反射出油膩的光澤。新的一天開始了,帶著所有未解的謎團、未揭的傷疤、和未到的風暴。
張誠穿上製服,對著鏡子整理領口。鏡子裡的人眼圈發黑,但眼神很亮,亮得像淬過火的刀。
今天,他要去找陳鋒。他要問清楚,十五年前的那個雨夜,父親到底看到了什麼。
而那條潺河,還在窗外,無聲地流。